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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牢,一股霉烂与绝望混合的气味,钻进裴元澈的鼻腔。他讨厌这地方。

雍王李贤。

他蜷缩在肮脏的草堆里,华贵的丝绸囚衣皱成一团,沾满秽物。

这位前太子,眼神空洞,嘴唇干裂,喃喃自语。

“……不是我……”

“……都是影王……”

“……我只是想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李贤!”

“抬起头!”

李贤的身子一颤,缓缓抬起头,浑浊的眼珠费力聚焦在裴元澈的脸上。

“说!”

“那块独眼乌鸦的令牌,是谁给你的!”

李贤的喉结滚动,嘴巴张开,却只发出“嗬嗬”的气音。

狄仁杰站在裴元澈身后,神色平静。

他手中端着一碗清水。

“让他喝点水。”

狱卒打开牢门,狄仁杰走进去,将水碗递到李贤嘴边。

李贤疯抢一般,将整碗水灌下,呛得剧烈咳嗽。

“咳……咳咳……”

“狄公……狄国老……”

“救我……本王……我知道错了……”

“令牌。”

他只说了两个字。

李贤的身体瞬间僵硬,眼中光彩迅速黯淡。

他松开手,重新缩回墙角,把头埋进膝盖。

“不知道。”

“我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

裴元澈怒火中烧,正要再次发作。

“啊——!”

裴元澈和狄仁杰对视一眼,脸色骤变。

“走!”

两人带着亲兵,朝着声音来源飞奔。

天牢深处的重犯监区,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和焦臭味扑面而来。

几名狱卒脸色惨白,扶着墙壁干呕,一间牢房的景象,让见惯生死的裴元澈都胃里翻江倒海。

被单独囚禁的纪王李慎。

不,那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他的身体以一种诡异的姿态扭曲,四肢反折,胸膛不自然地高高拱起。

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炭化。

黑色的血管网,在他的皮肤下凸起,搏动,然后一根根爆裂。

“蛊……蛊在吃我!”

李慎的嘴张到极限,眼球暴凸,血丝爬满眼白。

“救……救命……”

他喉咙里挤出最后的音节。

在他体内,有什么东西在疯狂蠕动,发出令人牙酸的“悉悉索索”声。

那是他体内的长生蛊。

失控了。

反噬了。

林琛恰在此时赶到。

李慎的身体开始崩解,就在他生命气息彻底断绝的瞬间。

林琛立刻催动阴阳鱼骨镜,镜面紫光急促闪烁,却捕捉不到任何痕迹。

那股力量来得快,去得更快,干净利落。

“魂魄……被抽走。”

“方向?”

林琛摇头。

“太快,对方抹除所有痕迹。”

牢房里,只剩下一堆散发着焦臭的枯骨,和一件空荡荡的囚衣。

刚才还活生生的纪王李慎,就这么没了。

天牢的气氛转为彻骨的惊悚,剩下的李氏宗亲,在各自的牢房里发出恐惧的尖叫和哭嚎。

他们体内,都藏着同样一颗随时会爆开的催命符。

大理寺,内堂。

烛火摇曳。

狄仁杰坐在主位,指节一下下敲击桌面。

裴元澈将一卷卷宗铺开。

“阁老,查有进展。”

“雍王府那块令牌的图腾,独眼火鸦,指向一个前朝组织,名为‘鸦军’。”

“这支‘鸦军’曾是前朝皇室的影卫,以残酷和神秘着称,王朝覆灭后便销声匿迹。”

“我派不良人暗中追查,发现长安城中,几家不起眼的粮油铺、脚行,甚至一家棺材铺,都与‘鸦军’有牵连。”

“他们在秘密输送物资和人员,流向全部指向城外。”

狄仁杰的目光落在卷宗上。

“崔知渐那边呢?”

“依旧软禁府中,看似安分。”

“但他府中,最近几日进出的采买车马,比往常多三倍。”

“我怀疑他在通过这种方式,向外传递消息。”

“他经营多年,朝中必有暗棋,此刻恐怕都在等他的指令。”

狄仁杰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跳动的烛火,棋盘越来越大。

李氏宗亲,崔氏门阀,神秘的“影王”,现在又多一个前朝的“鸦军”。

它们盘根错节,织成一张看不见的大网。

而长安,就在这张网的中央。

这时,一名不良人校尉敲门进入。

他将一封用火漆密封的信,递给林琛。

“林少卿,一只信鸽送来的,指名给您。”

林琛接过信。

没有署名,但那独特的火漆印记,他认得。

崔明琅,他迅速拆开信,信纸上的字迹娟秀又急促。

“父已动用‘暗堂’,欲劫天牢,救李氏要犯,毁崔氏罪证。速备。”

“长生蛊源头有异,其‘母蛊’非崔氏之物,乃一古老传承,父欲夺之。”

“万万小心。”

林琛看完,将信纸凑到烛火上,看着它化为灰烬。

母蛊。

暗堂。

崔知渐的图谋,比他们想的更深,更疯!他不仅要弃车保帅,还要火中取栗。

林琛抬头,对上狄仁杰询问的目光。

“崔知渐要动手了。”

“他要劫狱,目标是李氏的核心人物。”

“而且,所有长生蛊之上,还有一个‘母蛊’,那才是他的真正目的。”

夜,更深了。

天牢再次被戒严。

林琛在狄仁杰和裴元澈的陪同下,重新来到那间关押李慎的牢房。

空气中,那股魂力被抽走的残余气息,依旧萦绕不散。

“再死一个。”

裴元澈声音低沉。

“就在刚才,又一个李氏的郡王,死状和李慎一模一样。”

“魂魄,还是被抽走。”

林琛点头。

他掏出阴阳鱼骨镜。

“这次,我准备好了。”

他盘膝坐下,将鱼骨镜悬于胸前。

指尖法力涌入。

镜面紫光流转,比白日更加深邃。

“魂引。”

林琛口中轻念法咒。

他将自己的神念,附着在镜子的力量上,向着那股残余的魂力气息探去。

镜面之上,一缕微弱的紫黑色光线,挣扎着延伸而出,它在空中盘旋,似乎在辨认方向。

突然,光线猛地绷直,它穿透牢房的石墙,坚定不移指向一个方向。

长安城,西北!

“找到了。”

林琛睁开眼,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所有被抽走的魂魄,都去同一个地方。”

狄仁杰目光一凝。

“何处?”

“城西北,前朝废弃的皇家陵园。”

裴元澈倒吸一口凉气。

那地方是长安有名的凶地,荒废百年,传闻闹鬼。

狄仁杰缓缓起身,眼中闪过一丝锋锐的寒光。

魂魄的终点,鸦军的据点,母蛊的巢穴。

所有线索,终于指向同一个地方。

“元澈。”

“命不良人精锐,严密监控所有与‘鸦军’有关的商铺脚行,只准进,不准出。”

“调金吾卫一个旅,于三更时分,秘密包围西北皇陵,不得惊动任何人。”

“林琛,你和元澈带一队好手,先行潜入。”

“记住,我们的目标不是打草惊蛇,是人赃并获。”

狄仁杰的目光扫过两人。

“崔知渐的暗堂,李氏的残党,前朝的鸦军……”

“今夜,就让这潭浑水,彻底沸腾。”

他的手,重重按在腰间的佩剑上。

“我要看看,这藏在长安城底下的鬼魅魍魉,究竟是些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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