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们则在跳皮筋、踢沙包,即便汗水湿透了衣衫,依然玩得兴致勃勃。
这样的场景,似乎比现代人捧着手机低头看要生动许多。
李峰提着车跨过门槛,刚绕过照壁,就看见自家门口坐着几个熟人。
刚才走到门口时他还疑惑,怎么平时总有人在门口,今天却空无一人,原来都跑到自家门口来了。
其实也没多少人,二叔二婶,三叔三婶,还有刘哥和刘嫂,中院的张家小夫妻,何大柱,以及难得休假的徐大茂,最显眼的是后院的老太太居然也在,只是没见到总是跟着她的那位大妈。
“哎呀,二峰和小月回来了。”眼尖的刘建新最先瞧见李峰夫妇进来,脸上堆满了笑容。
“呃……二叔啊……”
看到家门口聚了这么多人,李峰有些发愣,但很快便笑着跟大家打招呼。
“二峰,后院的老太太闲着没事,就想跟你聊聊。”
聊聊?聊什么?
除了那个不是亲生儿子却胜似亲生的儿子刘建新,还能有什么事值得她特意跑来?
总不会是为了贾家的事吧。
李峰才不信这老太太会有那份善心,跑去为贾家人找他。
二叔的话让原本聚在一起的人逐渐散开了,唯独徐大茂不明所以,不想离开,却被何大柱硬拉着往中院走。
“你干啥呢,柱子,我和二峰哥还有话说。”
“什么话回头再说。”
“不是,你拽什么,我真有急事。”
“有事也憋着。”
随着两人穿过垂花门,说话声也越来越轻。
林晓月犹豫片刻,走进屋拿出一只还没缝完的鞋垫,搬了张小凳子坐在刘哥家屋檐下。
见状,原本打算进门的王婶也拿起凳子坐到了她的身旁,两人一边劳作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三奶奶则赶紧凑近了一些。
赵军不急不缓地将车停稳,随后进屋洗了把脸,这才走到老太太不远处坐下,脸上挂着笑意注视着她。
“老太太,您喊我是为了……”
“老赵啊,我比你年长几岁,有话直说便是。”
“嗯,您讲。”
“我来找你,是为了关于小江的事情,这次确实是他的不对,我在这儿替他向你道歉,希望你能给我几分薄面……”
“等等,您稍等一下。”
没等后院老太太说完,赵军直接打断了她。
“老太太,我没听错吧?您替他向我道歉?哈哈,真是让我开了眼界,现在还有代人道歉这一说?难道这些年兵白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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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军的话令围坐在一起看似忙碌实则关注这边的三位女性顿时紧张起来,齐刷刷地望向这边。
老太太同样惊讶地看着面前不远处的年轻人。
尊敬长辈是好事,但不能成为操控他人的工具。
什么叫给你几分薄面?我的面子就这么廉价吗?凭什么要给你面子?
你年纪大没错,但与我非亲非故,不过是个同住一个院子的邻居罢了,你有何资格要求我给你面子?仅仅因为多吃几年饭?
这就是赵军此刻的感受。
他尤其反感那种上来就说给我几分薄面的人,上辈子如此,这辈子亦然。
这是怎样的心态,才能理所当然地说出这种话?
还能继续谈下去吗?显然不行。
老太太牵动嘴角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随后扶着腿缓缓起身:“老了……”
是在认输吗?
“您慢走,脚下小心。”
想在他这儿讨要面子,简直是痴心妄想。
他知道面子是要靠自己争取的,而非他人施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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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前脚刚越过垂花门进入中院,一直待在自己房间观察这边动静的三叔严福财随即掀开帘子走出。
“老赵啊,唉……”
本想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却化作一声叹息。
这边从屋子里走出来的大哥似乎没什么顾虑,他径直走到刚才老太太坐的位置旁坐下,从兜里拿出烟递给李恒一根,自己点上后才开口说道:\"小李,今天那个什么督查组,好像是叫督查组,听说还是上面来的领导,又去厂里找老王了。\"
难怪!
李恒这才明白过来,难怪今天老太太在他家门口等着他,昨天都没见她来过。
原来是督查组的人又去了。
其实大哥说得不太清楚,他自己也是听别人说的。
实际情况是,昨天那些人回去向张主任汇报后,老张只是随便问了问,觉得不太满意。
但他也知道,他们和钢铁厂是不同系统的单位,人家要是不想配合,他们也没办法,所以老张直接把事情上报给了市督查组。
他这么做是因为心里憋着气,易海算撞到枪口上了。
这家伙在向上级汇报时,把问题说得比较严重,特别指出了易海是大家推举出来的院子负责人,在群众中很有威望。
而他在质疑干部时说的话,也在群众中产生了很坏的影响。
市督查组的领导听了汇报后,今天早上派了一位副处长和几个工作人员,先查看了昨天的询问记录,随后在商业局督查组的陪同下,再次来到钢铁厂。
这次杨厂长不敢怠慢,亲自出面接待那位副处长。
结果……
上面的人一出面就不一样,把易海叫来简单问了几句后,直接就把他带走了。
带走了……
直到现在还没回来呢。
难怪后院的老太太都着急了。
听到说人被带走时,李恒真的很惊讶,他脸上的表情让大伙都有点摸不着头脑。
看这情况,这家伙好像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小李,你不知道?\"高大哥疑惑地问。
\"不知道啊,我今天一直在单位,也没人告诉我。\"
咦~
这是怎么回事?
高大哥和大王互相看了一眼。
话说回来,张主任做的并不算错。
实际上,自从前天傍晚易海说了那番话后,附近的人都听说了。
效果显然是有的,有人质疑挑选的规则,还有人怀疑小李买商品和获取票证的资金来源。
当然,大多数都是那种得不到就诋毁的人。
可是这些影响确实是摆在眼前的事实。
今儿一早,监察组的工作人员特意过来询问,他们反馈的结果与曹主任上报的大致相同。
这才是真正的关键所在。
虽然现在没有诽谤这个词,但谣言已经流传开了。
接下来的工作就是消除负面影响。
看起来像是小题大做,但生活中的点滴谁能说得清呢。
“小李,你能不能给监察组那边打个招呼,我觉得老马应该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该批评就批评,该教育就教育,等他回来后让他当众向你认错,这事就算翻篇了。”
马建民迟疑了一会儿,还是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小李听完后低下头沉思。
竟然把人给带走了,这是他完全没预料到的情况。
他觉得这事情超出了监察组的能力范围,其中肯定发生了别的事。
至于去打招呼,他是做不到的,一不愿,二不能。
呀,怎么这么多人来了?
就在他抬头想说话的时候,才发现中院和后院只要在家的人都聚过来了,大家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他。
并不是所有人都来了,马建民夫妇,以及两户新搬来的邻居没有过来。
刚才被他顶回去的老太太,在刚才未现身的一位大妈陪伴下又过来了。
“小李……”
大妈刚要开口,小李举起一只手制止了她,他实在不想再听那些道貌岸然的话。
“我说你们都盯着我看干嘛?难道你们觉得我犯法了还是我在背后胡乱指责别人?”
他的话让院子里的气氛瞬间凝固,就在这个时候,一阵椅子移动的声音和脚步声打破了这诡异的宁静。
是方小雅,她放下手里的东西,站起身走到自己男人身后,一只胳膊搭在他的肩上,好像在告诉所有人,我们是一家人,无论怎样,我们都会在一起。
她还没换下的白色制服让众人又愣了一下。
赵雷稳坐原地不曾起身,抬手轻拍几下落在肩头那柔嫩细腻的小手,环视院内众人一圈后,嘴角微扬露出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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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各自归位吧,都站这儿盯着我看又有何用?你家锅里不会因此多块肉,粗粮也不会变细粮,单位更别指望因这事涨工资。
莫想些无关紧要之事,记住了,做错事就得受罚,挨训便要挺直腰杆。饭能胡吃,顶多拉肚子吃药而已,可话怎能乱讲,毕竟祸从口出。”
言毕,赵雷摆摆手示意众人离开。
想召集院里人来给我施压?
呵……幼稚至极。
单这一辈子前九年经历的世面,就足以让他们明白这点。以为这几个人就能震慑住我?
太低估军人心理承受力了。
“老赵啊……”
“老舅,若再说那关于江大海诬陷我的事,还是省省吧,咱俩无冤无仇,别因旁人的事破坏关系。”
此话一出,本想装模作样的孙海川当即闭嘴。
赵雷说完径直站起,对周围反应毫不在意,转身朝屋内走去,边走还哼唱:
蓝脸的窦尔敦盗御马,红脸的关公战长沙,
黄脸的典韦白脸的曹操,黑脸的张飞叫喳喳……
这首歌啥时的、叫啥名,他全然不知,仅会这几句还总爱哼哼。
小女孩小脸绷得紧绷绷的,配上制服,显得格外英气。
没办法,若不绷紧,恐怕会忍不住笑出声,于是急忙转身跟着自家男人进屋。
主角都已离去,旁人留在此处有何意义?
显然,对方根本未将他们放在眼里,这结果令人沮丧,却也是事实。
多人合力施压?呵呵,不可能。
原本就非自家事,见情况发展至此,大家也就散了,只余下两位年长妇女。
至于把老母亲送回乡下的钱向东,则咬牙切齿地站在原地注视着赵雷家的屋子。
可惜,他对那个将母亲送回家乡的仇人毫无应对之策,只能摆出这种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