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口!”
朱棣对此也是哭笑不得,本想趁着怒意教训孔缙,可此刻却反而同情起他来。
怎么偏偏挑了个军营来告状?
若仅凭言语便能解决问题,这场仗也不必打了。
换作是他,早就派几个文人去马哈木营前念诗论道,早将草原征服了。
即便如此,他对孔缙依旧没有好脸色。
孔缙也意识到自己行事鲁莽,未弄清情况便来申诉。
但稍作冷静后,他又赶紧向朱棣行礼道:“臣辨人有误,虽有过错,然太孙殿下创立医学院与皇家学院确为实情,望陛下明察!”
“明察?”
朱棣看着仍不死心的孔缙,脸色愈发阴沉。
冷笑一声:“医学院?你知道太孙设立医学院的目的吗?”
他顿了顿,指向案上的密报:
“那是为了几十万军中的将士,此子见军中医官匮乏,才打算创办医学院,以培养更多医生,让战场上受伤的将士能得到及时治疗。”
朱棣话音刚落,帐内将领纷纷变了脸色,先是惊愕,随即恍然大悟。
他们看向孔缙的目光中,更添几分寒意。
朱棣并不理会这些将领的表情,而是直视孔缙说道:
“此外,前几天他见兵部尚书年迈多病,深感怜惜,也为你们这些老臣担忧,希望你们身边总有人照应,同时造福天下百姓,让他们不再因求医无门而困扰。”
“这样的善举,在你口中竟成了无谓之事?”
朱棣越说,声音越低沉。
语气中带着些许歉意,是对自己的长孙的。
他想起朱瞻基写来的那封家书。
自己的大孙子虽嬉皮笑脸地说了些省略千言万语的想念,但并未真正提到对祖父的思念。
然而字里行间,却无不流露出为让他安心北伐所做的种种努力。
努力筹措资金,充实国库与私房钱,用心治理国家,每一句话都意在让他无后顾之忧。
同时告诫自己要记住君子心胸宽广、小人心怀怨恨的道理。
如今看看孔缙,谁是君子,谁是小人,不是明摆着吗?
不远千里跑到他面前,背后说大孙子的坏话!
朱棣越想越怒,对大孙子愈发愧疚,看着孔缙更是厌恶。
还有那个李时勉,在朝中常给他添堵。
现在大孙子摄政了,朝中有这种小人,大孙子得多难受啊?
偏偏这孩子首次摄政,首次给祖父写信,对此只字未提。
话语间尽是安慰,让他安心出征。
正是这些小人总想着找大孙子麻烦。
眼看在朝廷闹不成气候,又跑来找他生事。
不就是想让他处置大孙子吗?
孔缙感受到朱棣的敌意,内心发寒,但随即抓住另一个问题说道:
“皇上,无论是医学院还是皇家学院,太孙殿下未经您允许就决定动用内帑,这是越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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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缙话音刚落,大帐内一时寂静。
周围将领看向他的眼神颇为怪异。
尽管他们不清楚孔缙所言是否属实,但他们清楚一件事。
就在刚才,皇上收到的家书中清楚地写着:
“十一月收益颇丰……超出纪纲数倍……进献白银七千二百……入内帑。”
虽然七千二百后省略了一些内容,但众人怎会猜不到,只是皇帝没说,他们也不便开口。
这么看来,这位衍圣公竟想借内帑越权之事来对付太孙?
这不是活见鬼了吗?
太孙超越本分又如何?
太孙设立两座学院又如何?
太孙花费些内库之财又如何?
即便这两座学院耗资再多,怕也不过数百万两白银。
就算把整个内库的钱都花光了,这位皇帝陛下怕是都要拍手称快了吧?
随后还可能问自己大孙子,这些钱够不够用呢?
虽然他们不清楚皇帝内库究竟有多少钱,但与那七千二百……咳咳,那个数目相比,肯定差得远了。
孔缙不明白为何这些粗人看向他的目光突然变得如此奇怪。
这目光很复杂,并没有先前的杀气,却多了几分嘲讽、轻蔑,甚至还有些许不屑,可那怜悯又是怎么回事?
朱棣听到孔缙的话也忍不住笑了。
想到自己大孙子为了让他以后有资金征战,辛辛苦苦积攒的内库之财,他看着孔缙的眼神便带着寒意,说道:
“太孙花我的钱?先不说真假未定,就算是真的,我这孙子花我的钱,又关你什么事?难道你还想插手我的内库不成?”
“这……臣不敢……只是……只是……”
孔缙听到这话,顿时愣住,张口欲言,却被朱棣打断。
朱棣不耐烦地瞥了他一眼,冷冷道:“只是什么?朕的家事不用你操心。
既然你不肯好好待在应天祭祀孔庙,那不如这样。”
朱棣凝视着孔缙,稍作停顿后说道:“朕不会为难你,念你身为衍圣公的情分,朕赐你一道特别旨意如何?”
“朕安排你进入军中,也不要求你像其他将士那样立下多少战功,只要你能在战场上亲手*一名敌军,朕就给你升一次官。”
“从士兵做起,一步步晋升至小旗、总旗、试百户、百户、副千总、千总、卫镇抚、指挥俭事、指挥同知,最后到指挥使。”
朱棣一口气说完一串官职,然后笑道:“你看,朕对你这个衍圣公不算差吧?只要杀十个敌人,你就能成为镇守一方的卫指挥使!”
“接下来你还能继续征战,做了卫指挥使后,每杀一人朕便封你男爵,两人为伯爵,三人为侯爵,四人为公爵,嗯,那种与国共存亡的爵位,到时候朕还会赐你铁券,绝无戏言。
只需在战场亲手杀满十四人,你孔家便是双公之门,你觉得如何?朕对你孔家不算薄了吧?”
周围的将领听了这话,皆是一阵惊愕。
随后望向孔缙的目光中,满是艳羡。
这哪里只是不错?简直让人眼红得发狂啊!
若是这样的旨意落到他们头上,恐怕他们当中大多数人在第一天出征时,就已经能封公了。
甚至有些人足以多次封公。
但越看,一些人的眼神就越显怪异。
一个年近五旬的老者,上了战场,怕是撑不过片刻。
皇上真是会出招。
孔缙听罢朱棣的话,也是一脸茫然。
让他赋诗作文尚可,但这上战场,无疑是取他的性命。
“陛下,臣………”
他刚要开口推辞,朱棣立刻打断他的话,冷声问道:
“对此旨意,你有异议?”
孔缙对上朱棣的眼神,心中一颤,忙摇头道:“臣不敢!”
朱棣满意地点点头,笑道:“无异议就好。
这样吧,以后孔家承袭爵位也照此办理。
想当衍圣公,就得上阵杀敌,朕不会刁难你们。
杀不满十人,在军中任低职;十一人可得男爵,十二人为伯爵,十三人侯爵,十四人则为公爵。”
“这………”
朱棣说完,孔缙的脸色瞬间煞白。
让他杀敌已是难事,即便一个未杀,至少他还保有衍圣公的身份。
然而子孙后代承袭爵位也要靠杀敌,孔缙额头已冒冷汗。
但朱棣不容他多说,挥手对樊忠说道:“去,替衍圣公更衣,既然入伍,就该遵从军规。”
话音刚落,就有两名亲兵上前,不由分说地架起已惊呆的孔缙,向外拖去。
孔缙欲言又止,人已被带出大帐。
帐外忽然出现两个人影,孔缙瞧见其中一个,仿佛见到了救星,立刻涕泪横流地喊道:“*殿下,大事不好,大事不好!”
朱高燧见状也是一怔,正欲询问,却听见帘幕掀开的声音:
“汉王殿下,*殿下,圣上召两位入内。”
“好!”
朱高煦推了推朱高燧,不容分说便拉着他往帐内走去。
朱高燧心绪紊乱,还在思索孔缙所遇之事,心中不安,已被拖进帐中。
进了帐内,二人来不及多想,赶紧跪下行礼:
“儿臣朱高煦(燧)叩见圣上!”
朱棣扫视二人,目光停在朱高燧身上,意味深长地说:“咱们的*爷终于归来了?”
朱高燧一听此话便心生警觉,偷偷瞄了朱棣严肃的表情,不由自主地低头喊道:“父王……”
刚开口,就被朱棣冰冷的目光打断,淡淡说道:“这里哪有什么父王?”
朱高燧一脸茫然,连忙改口:“皇……皇上!”
听到“皇上”
二字,朱棣满意地点点头,走到朱高燧面前,问道:“你还记得临行前朕嘱咐你的事情吗?让去应天查看那些反贼的动向,确定他们何时进入应天,幕后主使是谁,又意欲何为?”
稍作停顿,朱棣拍拍朱高燧的肩,笑着继续:“既然你现在回来了,想必已经有了发现,不妨告诉朕吧。”
“皇……皇上……”
朱高燧听后更加紧张,急忙答道:
“儿臣此次前往应天,并未见到反贼,但见到了朱瞻基。
没错,正是那个家伙,他如今在应天胡作非为,皇上。”
“这就你看到的结果?”
朱棣皱眉听完,似有不满,喃喃自语:“朕命你查清反贼身份,你倒好,不去寻反贼,只盯着瞻基这小子,*爷,你是不是太放肆了?”
“皇上,儿臣并非有意盯着瞻基,实是他太过嚣张。
他不仅将国子监祭酒关押诏狱,还妄图动用您的私库建造学院,不但如此,还要以皇家名义命名,父王,您说,是谁给了他胆量,竟敢如此行事?”
朱高燧话音刚落,朱棣轻蔑地扫了他一眼,冷淡地吐出几个字:“朕给的。”
朱高燧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追问道:“啥?父皇,您刚才说什么?”
朱棣嘴角微扬,直言道:“朕说了,他的胆量是朕赐的,内库的钱是他用朕的名义花的,那个李时勉是朕默许他关押的,还有那书院也是朕让他筹建的。
怎么样,还有别的事要说吗?”
朱高燧被噎得哑口无言,瞪大眼睛盯着朱棣:“父皇,咱们别闹着玩儿啊。”
“闹着玩儿?”
朱棣缓缓回到龙椅坐下,“要不要朕把圣旨拿给你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