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宇喉结滚动着挤出沙哑音节，“我……我没有什么新主子，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的手指捏皱了衣摆，余光乱飘，忽然瞥见房柱后闪过的月白色衣角。
楚泱泱敏锐捕捉到他瞳孔的震颤，顺着视线望去时只看到随风轻晃的竹帘。
像是下定什么决心，蓝宇望着穹顶横梁嘶声大笑，“哪有什么人指使我，都是因为我贪财害死亲弟弟，我罪该万死，你们杀了我便是。”
楚泱泱冷笑，“没想到你也是个重信用的人，可惜了，你的新主子，可不是跟你同样重信誉的。”
蓝宇心下一沉，抬眸时眼神中一闪而过一丝慌乱。
楚泱泱缓缓走到千敏尸体旁边，面向洛兮风，说道，“洛大人精通医术，想必对于仵作之术也有经验，你能来看看，这千敏到底是因何病由才离世的？”
洛兮风与楚泱泱的眼神短暂地对视，他点点头，走上前，蹲在千敏身边。
他拿出怀中银针，开始给千敏进行尸检。
一炷香的时间后，他举起手中银针，指尖银针在烛光下泛着幽蓝冷光，“千敏是中毒而亡。”
“你说什么？！”蓝宇倏地站起，却被身边官兵一把压住肩膀，他再次双膝跪地。
“千敏中的毒，名唤'寒鸦泣'，遇热则化入吃食内，无色无味。”
洛兮风手指千敏发紫的唇瓣，冷白的指尖映着暗红尸斑，“此毒在初时，症状极似风寒，表现为咳嗽盗汗，月余后肺叶生孔，接着便咳血而亡。”
蓝宇的瞳孔在烛火中剧烈收缩。
他想起弟弟临终前攥着自己衣袖的模样，那口暗红血沫浸透粗麻布料时，自己竟以为是久病呕血。
“不可能……”他浑身颤抖着去够千敏的尸身，想要捂住他冰冷的手。
楚泱泱的绣鞋缓步来到蓝宇面前，“你可知每日亲手喂他吃喝的，是穿肠毒药。而你以为你不过是顺其自然，想让千敏自生自灭，殊不知，你的新主子，早就怕你反水，暗中给千敏下毒。不做到万无一失，如何能更好的控制你呢？”
她顿了顿，句句话如刀锋般犀利，割得人刀刀见血，“蓝宇，你不过是他利用的工具，你弟弟就是牺牲品，你若还执迷不悟，接下去死的就是你。不让他罪有应得，你弟弟如何能瞑目？”
蓝宇盯着千敏苍白，凹瘦的面颊，他最后一丝血色褪尽，终于发出野兽濒死般的哀嚎。
“是她。就是她找上我，让我配合她陷害郡主的。”蓝宇忽而止住哭声，挺直腰板，手指直指金氏的方向。
金氏脸色煞白如纸，“啪”地一下，用力对着案几拍下，脖颈青筋在珍珠项链下突突直跳。
“你血口喷人！”金氏翡翠耳坠在烛火中乱颤，染着蔻丹的指甲几乎戳到蓝宇鼻尖，“本夫人连你名字都未曾听过，怎会前来指使你做这些勾当。”
楚欣瑶甩开搀扶的丫鬟冲上前，怒不可遏，“你少胡说八道，江大人，定是这贱奴收了谁的好处来构陷母亲！”
她猛地怒视楚泱泱，“一定是你，处心积虑证明自己的假清白，就要用无辜之人垫背，什么千敏中毒，搞不好是你们夫妻二人狼狈为奸，成心构陷我们！”
金氏气得胸口起伏，“简直是毫无王法，居然空口冤枉陷害人，”
金氏忽而双手握住大伯楚世营的胳膊，哀求道，“大哥，你快些帮我说说，我是被冤枉的啊。”
楚泱泱瞥了一眼金氏握住楚世营的手，楚世营随即用力挣脱金氏，仿佛生怕被人误会什么似的。
楚世营话语中有些迟疑，眼神不敢看金氏，“金姨娘，你做过的事，我如何知晓，江大人在此，他自然会决断的。”
话音刚落，还未等江宁说话，楚泱泱便笑出声来，“金姨娘如此心急作甚？先听听蓝宇怎么说的，你再生气辩驳，也还来得及。”
蓝宇垂下眼眸，让人看不清他的情绪，须臾后，他冷静地说道，“我指的人不是金姨娘，是她身后的人。”
说完，他抬起眸，眼中噙满了愤恨，“就是你，萧姑娘。”
满堂烛火齐齐一晃。
金氏身后传来茶盏坠地声，萧仁玉缓缓现身，月白衣裙上还沾着泼洒的茶渍。
这个寄居丞相府的挂名小姐向来以温婉示人，从暗处走出的她，此刻却像被撕破画皮的妖，连发间玉簪都歪斜着刺进鬓角。
“半个月前萧姑娘给了我十两金锭。”
蓝宇从怀中掏出几块金闪闪的金锭子，“那时阿敏有点伤寒，虽不严重，也拖了一些时日。这时，萧姑娘找上我，跟我说只要我弟弟因病身亡，就能让郡主背上戕害人命的罪名，到时我再出来指证于她。事成之后，她不仅会帮我跟丞相府赎出我的奴籍，放我自由，还会给我一千金。”
“我鬼迷心窍，这才听信了她的话，害了阿敏，都是我的错，我罪该万死。”
蓝宇双手捂脸，再次哭得泣不成声。
萧仁玉仓皇转向洛兮风，却撞进一潭冰泉般的眼眸。
洛兮风的目光像审验犯人般扫过萧仁玉煞白的脸，他的唇角比平日更绷紧三分，眼底那点医者独有的温润彻底冷成了冰碴。
萧仁玉踉跄后退半步，指尖揪住心口衣襟，“兮风哥哥，不是我，连你也不信我吗？”
她蓄在眼眶的泪要落不落，她伸手欲扯他衣袖，却被洛兮风随即避开，眼泪终于落下，口中一度哽咽，“兮风哥哥，自从上次犯错之后，我便痛定思痛，泱泱一直视我为姐妹，而且她还有心要撮合我和……”
“你”字被她生生咽了下去。
她突然朝着江宁跪下，发间玉簪“当啷”磕在青砖上，溅起的碎玉渣险些划破她颤抖的下颌。
“江大人，小女不过是丞相府中毫无身份可言的假小姐，任人欺凌，连个奴婢都不如，现在既然有人说我陷害郡主，我无可辩驳，小女命贱，做一个冤死鬼，也无人会在意，您便带我回大理寺交差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