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柠柠说着话眼角余光不自觉将郑凌波从头到尾打量了一番。
郑凌波今日穿着骑装，但布料是大嫂施悦人从江南特意带回来的浮光锦表面平平无奇，实则行动间阳光洒落，便如同浮光跃金，夺人耳目。
为了配合这身骑装，郑凌波也未梳往常的女子发髻，头发周围一圈的短发都结成小辫，用红丝缠了，在头顶汇成一根大辫儿，从顶至梢，一串四个寸大的宝珠，压了金八宝的坠脚。
她这一身，看似简单，实则样样都是珍品，柳柠柠这番一打量，目光里隐隐就流露出些许嫉妒之意。
——不过武将出身，合该粗鄙无文，偏有个从商的大嫂，样样件件的不吝啬，倒让郑凌波每每出手大方不已。
柳柠柠心里暗恨，见郑凌波伸出手指挑开了那描金的盒子，现出里面简简单单一根造型简单的鎏银芍药簪，众目睽睽下一时间有些脸红，只觉得自己这贺礼被郑凌波这一身衬托的无比粗糙，可笑至极。
又见郑凌波张口欲言，柳柠柠连忙抢先道：“凌波妹妹，这是姐姐特意寻了匠人打的步摇，初看时就觉得尤其和凌波妹妹相称，也是表姐一番心意呢。”
若不是近一段时间郑凌波不知怎么的突然和和他们家生疏起来，母亲执意让她趁着这回生辰将郑凌波好好拢一拢，柳柠柠真是见了她就烦。
然而即便如此，她还是没忍住说着说着就刺了正经的一句。
郑凌波漫不经心的笑了一声，抬起眼皮子，道：
“表姐客气了，礼轻情意重的道理我还是懂的。”
柳柠柠：“你！”
她顿时涨红了脸。
也是依旧并不习惯郑凌波对她并不殷切的态度，一瞬间就忘了临走时杨玉燕几次三番的嘱咐，拍案而起勃然色变：
“郑凌波！你忘了以前跟一条狗似的缠着我哥的时候了吗？”
这话一出，周围好几个贵女不觉浅浅吸了一口气。
震惊！这是可以说的吗？
郑凌波顿时敛了笑意，面无表情地盯着柳柠柠。
她哪怕是到现在也依旧并不觉得自己付出真挚的感情有什么不对。她错就错在眼睛不好，错把豺狼当成了人，以至于一腔真情错付。
她近来有空了开始和武师傅对打，面无表情盯着人的时候眼神都已经变得凌厉了许多。
柳柠柠不可避免被她吓了一大跳，抬手就要去打郑凌波，同时口中斥道：“谁许你这般看我？！”
她手才抬起来，郑凌波忽的抽出腰间引鞘匕首，刃光映的柳柠柠瞳孔骤然一缩，也让周围的贵女无意识发出好几声惊呼。
郑凌波手腕轻抖，刀锋擦过柳柠柠鬓角，削落一截青丝，讥讽道：
“这匕首削铁如泥，正合表姐你削尖了脑袋四处逢迎却不得门而入的本事。”
她虽然已经有好一段时间没和柳家接触，但也听别的贵女们议论过。
春闱刚过，柳承望很遗憾名落孙山，可将杨玉燕差点儿急了个好歹，带着柳柠柠今日拜访这个明天邀请那个，意图给柳承望谋个前程。
却不想她们两人这样的行为，反倒是将柳家清贵的名声败了个彻底。
今天能顶着郑凌波生辰的名头过来，不过是听闻边关大捷，官家有意封赏郑将军，杨玉燕这才后知后觉郑凌波已经好一段时间未曾过来柳家小住，刻意让柳柠柠并柳承望去和她联络感情罢了。
柳柠柠理智上知道自己这会儿不该和郑凌波起争执。
可谁让郑凌波以前在柳家实在卑微，现如今却猛然变得横眉冷对，柳柠柠受不了这个反差，委实控制不住自己。
她脸色越发涨红，几乎就要忍不住不顾脸面和郑凌波撕扯起来。
郑凌波却收回了手，从旁边侍女捧着的托盘上拿了一盏清茶，笑了起来：“姑娘家之间些许玩笑话，表姐该不会生气了吧？”
——往年很多次，柳柠柠作弄完郑凌波，闹得大了，怕郑凌波回郑家告状，杨玉燕装模作样来问，柳柠柠便是这幅说辞，杨玉燕也就随口安慰郑凌波两句也就过去了。
旁边听郑凌波提过些许往事的慕容慧妍闻言，眉梢微动，立刻就接上了话茬：“不过是姑娘家之间的玩笑话罢了，哪里就值得生气了？”
柳柠柠：“……”
柳柠柠气的咬牙切齿。
只是郑凌波也就罢，福乐郡主的话就不是她能反驳的了，于是只能皮笑肉不笑道：“郡主说的是。”
郑凌波和慕容慧妍一个对视，就是一乐。
柳柠柠气红了眼眶，然而看着慕容慧妍，却又没了办法，差点儿眼泪都要掉下来，身后不远处响起一声不轻不重的斥责：“郑凌波，向你表姐道歉！”
郑凌波眯起眼睛看过去，竟然是柳承望，她神色瞬间越发险恶起来。
“这天下道理难不成都姓柳吗？还有这种强行让人道歉的？”
有几个发现柳承望过来的贵女，不由得窃窃私语起来。
刚刚侍女过来汇报柳家两人来访，郑凌波让请进来之后和其他贵女沟通了一下，不乐意见外男的已经换到花墙另一面，这里留的几个皆是不介意的。
毕竟现如今男女大防并不苛刻，否则郑凌波往年也不至于将柳承望跟前跟后。
只是她们留下来大部分都是听闻柳三公子容貌俊俏，文质彬彬，故而留下来一展眼福。
没想到这人样貌确实还算俊俏，不过看着略有些过于瘦削，而且进来第一句话，听着就不像是那么回事了。
倒是郑凌波那一句质问，原本柳承望听着更多是在意郑凌波的态度，不想旁边慕容慧妍突然轻飘飘说了一句：
“这可是稀罕事儿，这天下不该姓李吗？什么时候变成姓柳的了？”
——李是当今皇室的姓，因是大姓，官家垂怜，并不避谶。
柳承望本来没多想，冷不丁听慕容慧妍一问，登时就愣了，下一秒脸色大变，也不敢说她是断章取义，只请罪道：“郡主言重了！草民万万没有此等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