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医手套撕扯橡胶的脆响在走廊里格外刺耳。我盯着503室门缝下漫出的黑水,那液体粘稠得像熬化的沥青,表面浮着层灰白碎屑——是人的头皮组织。
\"林小姐,这是你三天内第二次出现在案发现场。\"陈警官用钢笔敲着笔录本,他左肩警徽蒙着层水雾,仔细看会发现是无数细小的血珠,\"昨晚凌晨一点到三点,你在哪里?\"
我余光瞥见两个警员正从屋内抬出担架。藏青尸袋的拉链卡在死者右手位置,那只青灰色的手掌从缝隙中探出,紧攥着的桃木梳正在往下滴落黑水。梳齿间缠着的头发突然蠕动起来,顺着警员的裤腿往上爬。
\"小心!\"我脱口而出时已经晚了。
年轻警员突然僵在原地,他的瞳孔急速扩散,嘴角机械地上扬:\"梳头...要梳够百下......\"声音变成尖细的女声,攥着尸袋的手背暴起青黑色血管。老警员抡起警棍砸向他后颈,飞溅的血滴在空中凝成梳子形状。
陈警官的钢笔尖戳破笔录纸:\"林小姐,请你解释下这个。\"他举起密封袋,里面装着从阿森伤口取出的木梳碎片,\"材质鉴定显示,这是用三十年以上的槐木制成,但木材内部检测到......\"
\"1995年苏家老宅拆迁时的房梁木。\"我打断他的话,看见他后颈有道新鲜抓痕,伤痕边缘泛着诡异的青紫色,\"参与那场拆迁的人都会收到桃木梳,梳柄刻着'梳尽烦恼'——实际上是阴婚契约的镇魂咒。\"
503室突然传出重物坠地的闷响。我们冲进去时,看见法医跌坐在翻倒的仪器箱旁。解剖台上的尸体自行坐了起来,被扯光头发的头皮上布满蜂窝状血洞,每个孔洞里都插着半截木梳。
\"不可能...这不符合常理......\"法医颤抖着举起摄像机,镜头里的尸体天灵盖突然裂开,涌出大股缠着符纸的头发。显示屏瞬间布满雪花,当画面恢复时,穿着阴丹士林布旗袍的女人正对着镜头梳头。
陈警官拔枪的手在发抖:\"这到底......\"
\"苏婉,民国二十四年生人。\"我掀开墙角的防水布,露出被刮去墙皮的砖墙。暗红色砖面上用血画着三十个梳头小人,每个小人头顶都钉着枚棺材钉,\"苏家为巴结军阀,将女儿许配给已死的少帅。阴婚当夜,她被活钉在沉香木棺里,棺材板内侧刻满镇魂咒。\"
解剖台上的尸体突然发出骨骼错位的脆响。那些插在头皮里的木梳自动旋转,将颅骨钻出蜂窝状的孔洞。黑水从孔洞中喷涌而出,在天花板上汇聚成梳子形状的阴云。
\"快出去!\"我拽着陈警官撞开窗户。身后传来皮肉撕裂的声响,尸体的腹腔里钻出上百把木梳,暴雨般钉在墙上,拼出个巨大的\"冤\"字。
消防通道里弥漫着焚烧纸钱的味道。王大姐蜷缩在转角处,她右手缺失的小指断面正在渗血:\"当年拆祠堂时我就说过,那些棺材碰不得......\"
\"苏婉的棺材是第几口?\"我掰开她紧攥的左手,掌心里攥着枚生锈的铜钥匙,匙柄刻着\"钱庄七号柜\"。
\"第三十口。\"王大姐眼球突然暴凸,她喉咙里发出\"咯咯\"异响,\"最底下那口红棺...根本打不开...他们用挖掘机砸......\"她的声音戛然而止,一缕灰白头发从嘴角钻出,发梢卷着片带血槽的棺材钉。
陈警官的对讲机突然炸响,接线员惊恐的声音夹杂着电流杂音:\"北郊水库打捞起三十口红棺...棺材板内侧...内侧全刻着林小姐的名字......\"
我摸到口袋里的翡翠耳坠突然发烫,那是从苏婉日记盒里找到的证物。耳坠背面浮现出蝇头小楷:\"宁负苍天不负卿——林承业 1935\"
\"林承业是我曾祖父。\"我举起耳坠对准月光,翡翠内部的血丝聚合成梳子形状,\"他是苏家的账房先生,阴婚当夜替军阀写了合婚庚帖。\"
解剖室方向传来玻璃爆裂声,染血的木梳像蝗虫群般从窗口涌出。陈警官对着对讲机大吼:\"申请特警支援!需要火焰喷射器......\"他的声音突然扭曲,后颈抓痕处钻出三根带倒刺的木梳齿。
\"没用的。\"我扯开衣领露出肩头的往生咒纹身,那些木梳在距离我半米处悬停,\"苏婉要的不是杀戮,是解开契约。当年三十口棺材里封着的不是尸体,是她的三十缕怨魂。\"
王大姐突然抽搐着抓住我的脚踝,她缺失的小指断面长出灰白头发:\"第七口棺材...在...在......\"她的瞳孔骤然扩散,头发瞬间爬满整张脸,在头皮处编织成发髻,插着七把滴血的木梳。
陈警官的配枪走火了。子弹击碎消防栓玻璃,喷涌的水流中浮现出个穿长衫的虚影。那是曾祖父林承业,他手里握着的朱砂笔正在往婚书上滴血,每滴血都化成把木梳。
我捡起王大姐遗落的铜钥匙,锯齿部位沾着暗红色漆皮——和502室那个樟木箱上的封漆一模一样。整栋楼突然剧烈震颤,所有窗户同时映出梳头女人的剪影,她们梳头的节奏逐渐重合,最终汇聚成震耳欲聋的尖啸。
对讲机里传出绝望的嘶吼:\"棺材...棺材在自动下沉!水底有东西在拽它们......\"紧接着是此起彼伏的落水声,最后归为死寂。
陈警官突然调转枪口对准太阳穴:\"梳够百下...就能解脱......\"他的食指扣动扳机前,我抢过配枪射断天花板的消防喷淋头。冷水浇熄了木梳群的攻势,也让我们看清墙面浮现的血字:
「三日后亥时,携梳至沉棺处
换汝命,赎汝罪」
解剖室方向传来重物拖行的声响。透过水雾望去,那具被木梳钻透的尸体正匍匐爬向楼梯口,身后拖着条由头发编织的麻花辫,辫梢系着枚翡翠耳坠——和苏婉照片上戴的那枚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