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链声在甬道尽头戛然而止。林九生举着青铜镜的手微微发抖,镜面映出阿箬惨白的脸,她锁骨处的蛇形刺青正渗出墨绿色脓液。
\"你本命蛊受损,不能再动真气。\"林九生撕下衣襟要给她包扎,却被苗女攥住手腕。阿箬指尖冷得像冰:\"听,铃铛在念《往生咒》。\"
阴风裹着零星的铜铃声飘来,林九生浑身剧震——这确实是林家赶尸铃的韵律,但每个尾音都带着诡异的颤音。他摸出怀表想辨明方位,表壳内层突然掉出片薄如蝉翼的金箔,上面用朱砂写着生辰八字。
\"这是我的...\"林九生话音卡在喉间。金箔上的生辰比他实际年龄大整整二十岁,边缘还刻着半枚镇尸符。
阿箬突然剧烈咳嗽,呕出的血水里混着细小的鳞片:\"我们中计了,这密道是活人桩的阵眼...\"她扯开腰间的彩线竹筒,倒出的蛊虫刚触地就化作黑烟。
铜铃声陡然变得急促。林九生搀着阿箬往前挪动,青铜镜扫过洞壁时,那些朱砂符咒突然开始渗血。阿箬的银镯撞在石壁上,迸出的火星照亮前方三丈——九具无头尸跪成圆圈,中央摆着口缠满锁链的青铜棺。
\"别碰!\"阿箬拽住要上前的林九生,\"棺盖刻着南洋的噬魂咒,碰了就会...\"话音未落,青铜棺突然腾空而起,锁链如毒蛇袭向两人面门。
林九生挥剑斩断铁链,断口喷出的黑雾中浮现张老板扭曲的脸:\"林家的血才是钥匙!\"雾气凝结成手抓向青铜镜,阿箬甩出银簪刺穿雾手,簪头睚眦雕刻竟流出血泪。
棺椁轰然炸裂,腐臭的尸气扑面而来。林九生用铜镜护住面门,镜面映出的景象让他血液凝固——碎裂的棺木中蜷缩着具焦尸,右手小指套着枚翡翠扳指,正是父亲离家时戴的那枚。
\"爹...\"林九生刚迈出半步,焦尸突然睁开空洞的眼眶。阿箬的尖叫声中,整条密道开始剧烈震颤,洞顶簌簌落下掺着骨灰的泥土。
焦尸喉间发出咕噜声,腐烂的下颌一张一合:\"九生...接铃...\"它从胸腔掏出串布满铜绿的赶尸铃,铃身刻着林氏宗族的图腾。林九生正要伸手,阿箬突然将蛊鼎扣在焦尸头顶:\"这是尸傀儡!\"
蛊鼎内传出啃噬声的刹那,焦尸右臂暴长三尺,骨爪直取林九生咽喉。青铜镜脱手飞出,镜面撞在岩壁的瞬间,整面石壁浮现出血色经络。
\"镜子!照它天灵盖!\"阿箬被尸气掀翻在地。林九生凌空接住铜镜,反手拍在焦尸额头。镜中突然射出青光,焦尸胸腔内传出凄厉的婴儿啼哭,一团血肉模糊的肉球破体而出。
肉球表面密布人脸,每张脸都在嘶吼。林九生认出其中竟有码头那个南洋商人的面孔,铜钱剑刚要劈下,肉球突然裂开道缝隙:\"不想你妹妹死,就带镜子来尸王墓。\"
\"清月怎么了!\"林九生剑锋顿住。肉球趁机弹射向洞顶,却在触及岩壁时被阿箬甩出的银针钉住。苗女抹了把唇边黑血:\"这是传声蛊,本体还在张老板手里。\"
铜铃声再次响起,这次近在咫尺。林九生转头看见甬道拐角处立着个黑影,手中提的引魂灯里燃着幽蓝鬼火。黑影抬起灯笼的瞬间,他看清对方穿着父亲常穿的百衲尸衣。
\"天地玄宗...\"林九生刚要念咒,黑影突然扯开尸衣前襟——干瘪的胸膛上钉着七枚棺材钉,排列形状正是北斗七星。阿箬的银镯突然发出蜂鸣:\"快闭眼!这是七钉锁魂术!\"
黑影发出夜枭般的笑声,灯笼里的鬼火暴涨。林九生感觉有冰冷的手指抚过后颈,青铜镜突然变得滚烫。镜面映出的不再是黑影,而是个被铁链穿透琵琶骨的中年男人,面容与他有七分相似。
\"爹!\"林九生刚要上前,男人突然口吐黑血:\"走!去义庄...\"话音未落,黑影的灯笼轰然炸裂,飞溅的鬼火点燃洞壁的血色经络,整条密道瞬间化作火海。
阿箬拽着林九生撞向洞壁暗门,跌出的刹那寒风扑面。血月下,本该在二十里外的义庄竟矗立在乱葬岗中央,屋檐下挂的白色灯笼上写着\"尸\"字。
\"它在移动...\"林九生看着义庄地基下蠕动的肉须,青砖缝隙渗出黄褐色黏液。阿箬的银簪指向门楣:\"看那铜镜!\"
斑驳的门楣上,父亲留下的青铜镇尸镜正在月光下缓缓旋转。镜面每转一度,义庄的窗棂就变换一种样式,时而明清雕花,时而南洋拱券。林九生摸出怀表,发现表针在顺逆交替旋转。
\"寅时三刻,阴阳交替。\"阿箬撕下裙摆包扎伤口,\"这是炼尸人用百年时间养活的尸栈,每块砖都浸过尸油。\"她突然闷哼一声,肩胛伤口的腐肉里钻出半截蜈蚣尾。
义庄大门突然洞开,腥风卷出张残破的太师椅。椅上摆着个青花瓷坛,坛口封着的正是林家赶尸专用的辰州符。林九生剑尖挑开符纸的瞬间,坛中窜出股黑烟,在空中凝成父亲的模样。
\"九生,把镜子放回神龛...\"黑烟形成的人像突然扭曲,变成张老板狞笑的脸,\"令妹的手指很漂亮,适合做尸香烛。\"
林九生挥剑斩碎瓷坛,飞溅的碎片中竟裹着节女子小指。阿箬按住他握剑的手:\"冷静!这是痋术幻象...\"话音未落,义庄内突然传出清月的呼救声。
\"哥!救我!\"少女的惨叫撕心裂肺。林九生双目赤红地冲进义庄,迎面撞见口竖立的黑棺。棺盖上用金漆画着八卦阵,阵眼处凹陷的痕迹与青铜镜完全吻合。
阿箬追进来时,正看见林九生将铜镜按进凹槽。棺盖滑开的刹那,十八盏人皮灯笼同时亮起,照亮墙上密密麻麻的灵位——最上方的牌位赫然刻着林怀义的名字,卒于民国十四年。
\"别碰棺材!\"阿箬的警告迟了半步。林九生已经看清棺内景象:清月双目紧闭躺在朱砂堆中,七窍插着银针,心口贴着张泛黄的辰州符。他伸手的瞬间,\"清月\"突然睁眼,瞳孔是浑浊的灰白色。
\"哥哥...清月\"的指甲暴长三寸,嘴角裂到耳根。林九生暴退途中撞翻供桌,香炉灰迷了眼。阿箬甩出红绳缠住尸傀脖颈:\"这是借命尸!本尊还在别处!\"
尸傀腹部突然裂开,钻出数十条粘连着胎盘的脐带。阿箬的银针刚触到脐带就蒙上白霜,林九生挥剑斩断袭来的脐带,断口喷出的黑血在墙面腐蚀出人脸图案。
\"用镜子照它!\"阿箬被脐带缠住左脚踝拖向棺材。林九生抠出棺盖上的青铜镜,镜光扫过尸傀的刹那,义庄突然地动山摇。所有灵位齐齐转向,露出背面刻着的生辰八字——每个日期都对应林九生身上的某个特征。
尸傀发出清月的哭声:\"哥,我好疼...\"林九生握剑的手不住颤抖,阿箬突然咬破舌尖将血喷在镜面:\"那是尸语幻听!\"
青铜镜吸收鲜血后射出血光,尸傀在光柱中化作白骨。供桌下的暗格弹开,露出本泛黄的手札。林九生抓起手札,扉页上父亲的字迹刺入眼帘:\"九生亲启,勿信张氏。\"
房梁突然坍塌,阿箬拽着林九生滚出义庄。血月下,整座建筑正在扭曲变形,砖瓦间伸出无数腐烂的手臂。青铜镇尸镜从门楣坠落,镜面映出血色苍穹——云层中隐约可见九具悬棺摆成献祭阵型。
\"快看!\"阿箬指着镜背新浮现的铭文。林九生抹去铜锈,看清那是用殄文写的谶语:\"尸王睁眼日,血亲祭阵时。\"
乱葬岗深处传来熟悉的铜铃声,这次夹杂着清月虚弱的呼唤。林九生握紧青铜镜,发现镜中自己的倒影露出诡异的微笑,而现实中的他分明紧抿双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