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华同糟粕》(粤语语)
文\/树科
几多时间,我嘟唔得唔学
生得唔好睇嘅,条颈仲长长嘅
驼鸟!冇错,噈驼鸟
将自己嘅头深深插入沙度……
冇眼睇,鸳鸯戏水嘅把戏
冇眼睇,狮子群殴老虎嘅欺诈
冇眼睇,大家诅咒乌鸦嘅愤懑
冇眼睇,唔钟意我嘅人嗌我拖车……
等啊等,等到我听到咗
有人话,你睇睇呀
个乌鸦,居然识得反哺
我噈将我嘅头,高举起!
《树科诗笺》2025.3.11.粤北韶城沙湖畔
《荒诞与崇高的辩证》
——论《精华同糟粕》的诗性解构与价值重构
文\/阿蛋
在当代诗歌创作普遍追求意象晦涩与修辞华丽的语境下,树科的《精华同糟粕》以粤语方言的质朴肌理撕开语言的矫饰帷幕,用看似荒诞不经的意象组合构建起深刻的价值辩证场域。这首诞生于粤北韶城沙湖畔的诗作,犹如一柄锐利的手术刀,精准切入现代社会的认知迷雾,在 “驼鸟藏头” 与 “乌鸦反哺” 的意象张力中,完成对传统价值评判体系的解构与重构。
一、方言诗学:语言异质性的审美突围
诗歌作为语言的最高艺术形式,其生命力往往源自对日常语言的陌生化处理。《精华同糟粕》以粤语方言为载体,“嘟唔得唔学”“噈驼鸟”“冇眼睇” 等极具地域特色的口语表达,打破了现代汉语诗歌固有的书面语惯性,形成独特的语言异质性。这种方言诗学的运用,恰似艾略特在《荒原》中引入多种语言碎片,通过语言系统的突然切换制造阅读障碍,迫使读者跳出既定的审美舒适区,重新审视语言与现实的关系。
粤语的声调系统赋予诗歌独特的音乐性。六声九调的起伏与诗行的节奏形成隐秘的共振,“生得唔好睇嘅,条颈仲长长嘅” 以短促的切分节奏模拟嘲讽的语气,“将自己嘅头深深插入沙度” 则通过拉长音调节奏强化鸵鸟逃避现实的荒诞感。这种音乐性并非简单的韵律游戏,而是与诗歌的思想内核紧密相连,如同保罗?策兰诗歌中德语的破碎与重组,语言的形式本身成为思想表达的重要维度。
方言的运用更暗含着对主流话语霸权的抵抗。当普通话成为诗歌创作的默认语言,粤语方言的介入犹如一场微型的语言革命。它拒绝被标准化语言收编,以鲜活的民间话语构建起独立的意义空间,这与巴赫金的狂欢化诗学理论不谋而合 —— 在官方语言的严密体系之外,方言的狂欢解构了既定的意义秩序,为诗歌注入了新的生命力。
二、意象迷宫:荒诞表象下的价值拷问
诗中 “驼鸟藏头” 的意象构成了第一层荒诞叙事。驼鸟作为自然界的异数,其逃避现实的本能被赋予了人类社会的隐喻色彩。这种荒诞性在罗兰?巴特的符号学理论中得到印证:当现实被符号化,真实与虚构的界限变得模糊,驼鸟的生物学行为转化为人类面对困境时自欺欺人的精神写照。诗人通过重复强调 “冇错,噈驼鸟”,将这种荒诞性推向极致,迫使读者直面人性中普遍存在的逃避心理。
“鸳鸯戏水”“狮子群殴老虎”“大家诅咒乌鸦” 等意象群构建起更为复杂的价值迷宫。鸳鸯作为传统爱情的象征,在此处被剥离了浪漫色彩,成为 “把戏” 的载体;狮子与老虎的争斗打破了丛林法则的神圣性,暴露出强者之间的欺诈本质;而乌鸦从被诅咒的不祥之物到 “识得反哺” 的转变,则彻底颠覆了传统认知范式。这些意象的并置与反转,恰似博尔赫斯笔下的迷宫,在看似无序的组合中暗藏逻辑线索,引导读者思考价值判断的相对性与动态性。
意象的颠覆性运用指向更深层的哲学命题。正如加缪在《西西弗斯神话》中揭示的荒诞本质,当人类试图以既定的价值体系解释世界时,往往陷入认知的困境。诗中乌鸦形象的反转,暗示着价值判断的偶然性与历史性,它提醒我们:所谓的 “精华” 与 “糟粕” 并非永恒不变的真理,而是特定历史语境下的文化建构。
三、认知突围:从逃避到觉醒的精神蜕变
诗歌的叙事结构呈现出清晰的认知蜕变轨迹。从开篇的 “冇得唔学” 的被动接受,到对周遭现象的 “冇眼睇” 的消极回避,再到因乌鸦反哺而 “将我嘅头,高举起” 的主动觉醒,形成完整的精神成长弧光。这种结构与但丁《神曲》中从地狱到天堂的旅程具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通过空间意象的转换隐喻精神层面的升华。
觉醒时刻的到来并非偶然,而是建立在对传统认知的深刻反思之上。乌鸦反哺的典故在中国文化中本是孝道的象征,但诗人将其置于被诅咒的语境中重新审视,这种叙事策略类似于鲁迅在《故事新编》中对传统故事的现代性改写,通过解构经典实现对文化传统的创造性转化。当乌鸦的形象从负面转向正面,实际上完成了一次认知范式的革命,揭示出真理往往隐藏在被偏见遮蔽的角落。
这种精神蜕变具有深刻的现实意义。在信息爆炸的时代,人们面对海量碎片化信息时,往往陷入认知迷雾。《精华同糟粕》通过诗歌的形式,为读者提供了一种突破认知局限的方法论 —— 保持对既有价值体系的怀疑态度,以开放的心态接受新的认知可能。这与汉娜?阿伦特提出的 “批判性思考” 不谋而合,唯有不断反思,才能避免陷入认知的 “驼鸟困境”。
四、诗学启示:传统与现代的创造性对话
《精华同糟粕》的创作实践为当代诗歌提供了重要的方法论启示。在语言层面,方言的运用证明诗歌不必局限于标准化语言,民间话语的鲜活力量能够为诗歌注入新的生命力;在意象层面,对传统意象的解构与重构展示了诗歌创新的无限可能;在思想层面,对价值相对性的探讨则赋予诗歌哲学的深度。这种将传统资源与现代意识相结合的创作路径,与艾略特 “传统与个人才能” 理论形成跨越时空的对话。
从更宏观的文化视野来看,这首诗体现了后现代语境下的诗学转向。当宏大叙事逐渐消解,诗歌不再追求绝对真理的表述,而是转向对具体生存体验的深度挖掘。《精华同糟粕》通过对日常生活场景的诗性转化,将个体的认知困境升华为普遍的人类经验,这种创作策略与金斯堡《嚎叫》中对现代社会异化的批判具有相似的精神内核,都是通过诗歌的形式为时代困境提供精神解药。
在诗歌日益边缘化的今天,《精华同糟粕》的价值不仅在于其艺术成就,更在于它为诗歌创作开辟了新的可能性。它证明诗歌依然能够以独特的方式介入现实,通过语言的力量挑战既定认知,激发读者的批判性思考。这种诗学精神,或许正是当代诗歌重新找回生命力的关键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