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术在一旁颇为不满,猛地一拍案几,震得茶盏叮当作响:“大将军何须顾虑如此!我麾下金吾卫精锐,加上城防军士,少说也有五千之众,难道还压不住蹇硕那帮阉人的西园军?”
何进缓缓转头,用一种看傻子般的眼神上下打量着袁术,半晌才道:“然后呢?”
“然后?”袁术一甩袖袍,昂首道,“直接跟他们拼了!张让、蹇硕之流,不过是一群没卵子的阉竖,也配在朝堂上指手画脚?”
何进嘴角抽了抽,心想:“到底我是屠户出身,还是你是屠户出身?我怎么看你比我还莽?”他耐着性子又问:“对,我是说,跟阉党拼个你死我活之后呢?难保不会有人坐收渔翁之利……”
袁术一愣,显然没料到这一层。他眨了眨眼,理所当然道:“谁敢?我袁公路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天下,谁会给我背后捅刀子?”
何进盯着他看了片刻,心中暗叹:“不愧是袁家嫡子,这底气……啧。”他摇了摇头,不再多言。
袁术见何进沉默,以为他被说服了,更加得意,挺直腰板道:“大将军若仍有顾虑,不妨让我率兵先发制人!只要您一声令下——”
何进终于忍不住,抬手打断:“公路啊……”他顿了顿,语重心长道,“有些事,不是光靠家世和刀剑就能解决的。”
袁术皱眉,显然不服,但碍于何进的身份,只能冷哼一声,别过脸去。
曹操在一旁静静看着,眼中闪过一丝玩味。他心想:“袁公路啊袁公路,你到底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这洛阳的水,可比你想象的要深得多……”
曹操心中暗叹。就在这片刻沉默间,府外突然传来喧哗。一个满身是血的侍卫跌跌撞撞冲进来:“大将军!宫门……宫门被锁了!皇后派人传话,说陛下要见皇子协……单独见!”
何进如遭雷击,魁梧的身躯晃了晃。曹操一把扶住他,低声道:“现在派人快马去渤海还来得及。袁本初要征西将军印,给他便是。”
“给了印绶,他就能立刻发兵?”何进死死盯着曹操。
曹操迎上他的目光,缓缓点头:“操愿以性命担保。”
何进突然大笑,笑声中带着几分癫狂:“好!好!他袁绍想要,我就给个更大的!”他抓起笔,在帛书上龙飞凤舞地写下几行字,“不止征西将军,我表他为渤海侯!只要他三日内率兵至孟津!”
曹操接过帛书时,指尖微微一颤。何进此举,等于将洛阳门户拱手相让。他深深一揖:“操这就派心腹连夜送往渤海。”
袁术突然插话:“何不调并州丁原?他驻军河内,距洛阳更近。”
“丁原一介武夫,岂比得上袁氏声望?”何进不耐烦地挥手,却没注意到曹操眼中闪过的精光。
离开大将军府时,残阳如血。曹操站在阶前,摩挲着袖中的帛书。他早派曹洪另备了一份密信,此刻应该已经送到袁绍手中——上面详细记录了何进方寸大乱的窘态,以及洛阳守军的虚实。
“大人,直接回府吗?”亲兵牵马过来。
曹操摇头,翻身上马:“去城西。我要见卫兹。”这个富商暗中为他豢养死士已久。既然何进与袁绍各怀鬼胎,他曹操也该早作准备。
马蹄声淹没在洛阳城的暮色中。谁也没注意到,皇城角楼上,一个小黄门正用铜镜反射着夕阳,向北方打着信号。
袁绍站在议事厅的沙盘前,手指沿着黄河轻轻划过。铜灯里的火苗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那双如鹰隼般的眼睛扫过厅内众人。
“主公。”沮授向前一步,青灰色的衣袖拂过沙盘边缘,“冀州乃根本之地,万不可有失。”
“公与所言极是。”
“此次南下讨董,我欲将后方托付于你与元图。”
厅内烛火突然爆出个灯花,映得逢纪脸上的笑容明灭不定。“主公放心,纪必与沮别驾同心协力。”
沮授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随即舒展。
袁绍看在眼里,心中暗自盘算。这两人,一个沉稳多谋,一个机变百出,正好互相牵制。
“田丰、许攸、郭图随我同行。”袁绍的手指在沙盘上点过三处,最后停在河间国的位置,“于夫罗的三千骑兵驻守此处,可随时策应四方。”
郭图闻言立刻上前,玄色深衣上的云纹在烛光下若隐若现。“主公明鉴。河间北接幽州,东临临渤海,确是咽喉要地。”
田丰却突然咳嗽一声,瘦削的脸上写满不赞同。“三千骑兵是否太少?若黄巾贼寇趁机北上……”
“元皓多虑了。”袁绍打断他。
许攸一直沉默地站在阴影里,此刻突然开口,声音如同砂纸摩擦:“乐陵那边……”
“两千人不能动。”袁绍斩钉截铁地说,目光扫过众人,“刘玄德在乐陵独木难支,青州黄巾如潮水般冲击渤海防线。张飞的三千人必须钉死在渤海郡。”
沮授轻抚长须,突然问道:“敢问主公,此次南下带多少兵马?”
袁绍嘴角微扬,露出出征以来的第一个笑容。“一万精骑。”他顿了顿,环视众人,“不算各地守军。”
逢纪眼中精光一闪,立刻接道:“足以震慑群雄!”
议事厅外传来更鼓声,袁绍挥了挥手,侍从立刻捧上温好的酒。他亲自为每人斟满,琥珀色的酒液在青铜觞中荡漾。
“冀州就托付给诸位了。”袁绍举杯时,手腕上的青筋在烛光下清晰可见,“待我归来,再与诸君共饮庆功酒!”
众人饮尽杯中酒,唯有田丰盯着酒觞出神。袁绍看在眼里,却不动声色。他知道这个固执的谋士还在为军事部署忧心,但乱世之中,有时候必须冒险。
三日后,南皮城外旌旗蔽空。一万骑兵列阵于平原之上,长矛如林,在朝阳下闪烁着冷冽的光芒。
沮授与逢纪并立于送行队伍最前方。前者神色凝重,后者面带微笑。袁绍骑马经过时,特意勒住缰绳。
“河间若有异动,立刻飞马报我。”他压低声音,目光在二人之间游移。
沮授深深一揖:“授必不负所托。”
逢纪则笑着拱手:“主公且放宽心,纪已命人在各要道设下暗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