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奕看着那供词,指尖几乎要将上好的宣纸捏碎。
他对这个女儿,因着康昭仪的缘故,本就存着几分疏离和审视。
如今更是只剩下冰冷的失望和滔天怒意。
他没有立刻发作,而是将供词重重拍在案上,对跪在下方的皇后冷声道:“皇后既然查清了,此事便由你全权处置。
乔氏与那侍卫灭九族。
其余人等依宫规国法严办,绝不姑息!至于二公主……”
他顿了顿,声音里淬着寒冰,“即日起褫夺封号,即日迁去封地公主府,无朕旨意,终身不得出。
所有伺候之人全部更换,朕不想再听到任何关于她的消息!”
“臣妾遵旨。”皇后心中凛然,知道慕容奕这是彻底厌弃了二公主。
皇后回到凤极殿,立刻雷厉风行地处置起来。
乔才人与王侍卫私通,证据确凿,双双被秘密处死。
乔才人宫中所有知情、乃至可能知情的宫人,或被处死,或被发配慎刑司苦役。
乔氏一族被慕容奕的禁军直接以大逆不道的罪名直接谋杀。
一场血腥的清洗在无声无息中完成,快得让后宫众人尚未完全反应过来,乔才人及其相关人等便已从世间蒸发。
而二公主,在一个寒冷的清晨,被一队面无表情的内监简单收拾了行李,送上了去往封地的马车。
重的宫门在她身后缓缓合上,落锁的声音清脆而冰冷,彻底隔绝了她与皇宫的一切联系。
她疯狂的哭喊、咒骂、哀求,都再也不会传到慕容奕的跟前。
处置完这一切,皇后并未感到轻松。
反而有一种被乌止无形中利用了的感觉。
是她查出了乔才人的罪行,是她出面做了这个恶人。
而乌止,始终纤尘不染,甚至……还在背后推波助澜。
这日给皇后请安时,气氛格外压抑。
皇后端坐上方,目光扫过下方噤若寒蝉的妃嫔,最后落在神色平静的乌止身上,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和敲打:“近日宫中风波不断,实在令人痛心。望诸位妹妹引以为戒,恪守宫规,安分守己有些事,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后宫之中,没有什么能永远瞒天过海。”
她这话意有所指,既是对众人的警告。
也是想试探乌止的反应,甚至隐隐将宫闱不宁的源头,引向独宠可能引发的怨怼和混乱。
乌止闻言,缓缓抬起眼睫,唇边漾开一抹浅淡却通透的笑意,仿佛看穿了皇后所有的心思:“皇后娘娘教诲的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无论是谁,行了不义之事,终有败露的一天就像娴昭仪,无辜枉死,如今不也沉冤得雪了么可见皇上和皇后娘娘,明察秋毫,绝不会让任何宵小之徒逍遥法外。”
她四两拨千斤,不仅将皇后的暗指挡了回去。
反而借着娴昭仪的事情,点明了帝后对此事的清楚洞悉,顺便捧了皇后一句,让人挑不出错处。
皇后被噎了一下,看着乌止那仿佛万事不萦于心的淡然模样,胸口一阵发堵。
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不快,淡淡道:“贵妃明白就好。”
请安不欢而散。
乌止扶着宫女的手走在回宫的路上,神色依旧平静。
谢德妃跟在她身侧,低声道:“皇后这是想将水搅浑,把矛头隐隐指向您呢。”
乌止望着宫道两旁开始抽出嫩芽的树木,语气带着一丝冷嘲:“她不过是想借机提醒皇上,后宫怨气需平衡罢了。可惜,她算错了一点。”
“哪一点?”
“皇上此刻在意的,不是后宫是否雨露均沾,而是谁在背后兴风作浪,谁又胆敢挑战他的权威,甚至混淆皇室血脉。”
乌止淡淡道,“乔才人和二公主,是触碰了皇上的逆鳞。
皇后想借此做文章,只会让皇上觉得她不识大体。”
果然,慕容奕听闻皇后在请安时那番意有所指的话后,眉头便蹙了起来。
他独宠乌止,是他自己的意愿,何时轮到旁人来置喙?
皇后此举,非但不能彰显她掌管六宫的能耐,反而显得格局太小。
不过在慕容奕心中,皇后一直不称职。
以前杨家还在的时候,只当自己是杨家的女儿,不当自己是皇后。
现在重新执掌六宫,管好自己分内之事就行,竟然还敢来置喙他独宠乌止?
简直不知所谓。
处理完了乔才人的事情。
慕容奕依旧踩着点儿来到坤华殿。
乌止觉得现在的慕容奕跟踩着点下班回家的霸总一样。
慕容奕梳洗一番,换了更舒适衣服,往乌止常靠着的软榻上面一靠。
看着乌止坐在案前查看纺织厂与印刷厂的账目和几个分厂负责人禀报上来一应事宜。
好半晌,乌止一抬眸就对上慕容奕饶有兴趣的眼神。
“忙完了?”
慕容奕的声音有些哀怨,他都下班了,怎么乌止还要加班?
比他这个皇帝还忙呢。
乌止起来伸了个懒腰,顺势往慕容奕怀中一靠:“让皇上久等了。”
任何男人被戴了绿帽子脸色都好不到哪里去。
但慕容奕处置了乔才人之后没有任何的情绪。
不过转念一想,乌止就想明白了。
对于慕容奕来说,乔才人在他心中的分量就相当于一个九品的小官。
然后这个小官突然投敌叛国。
处置了投敌叛国,慕容奕心中自然不会有其他的波澜。
但真正让慕容奕伤心的,还是二公主。
慕容奕熟练的揽着乌止,下巴抵着她的发顶,闷声道:“枝枝,这后宫……朕有时觉得,还不如在边关打仗来得痛快。”
乌止轻轻拍着他的背,像安抚一个疲惫的孩子:“皇上是天下之主,心怀四海,何必为后宅琐事烦心。
现在有皇后娘娘,再不济还有我,皇上无须烦忧。”
提到烦忧的事情,慕容奕眉头不自觉皱起。
“枝枝,你觉得女子入仕,如何?”
乌止挑开眼皮,惊讶地看着慕容奕。
她虽然和慕容奕已经像是和平常夫妻一样相处。
事事有商有量,但商量的事情仅限于后宫,和偶尔纺织厂印刷厂的事情。
后宫干政是每个皇帝的逆鳞,乌止的事情已经够多了。
她一是不想操心前朝的事情,二是不愿意干政,让她和慕容奕之间出现裂痕。
但慕容奕偶尔也会和乌止说一些前朝的小事。
事关女子入仕,这样关系国本和整个朝廷安定的大事,还是慕容奕第一次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