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晨光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度，透过社区活动中心的玻璃窗，在水磨石地面上投下长条形的光斑。光斑里浮着细小的尘埃，像被阳光唤醒的精灵，慢悠悠地转着圈。张奶奶坐在靠窗的红木桌前，手里捏着一把银闪闪的小剪刀，正专注地沿着彩纸的纹路裁剪。她的鼻尖上沁出细密的汗珠，额前的几缕银发被汗水濡湿，贴在饱满的额头上，可那双布满皱纹的眼睛里，却亮得像盛着星光。
“老张，你这剪的牡丹，花瓣都快活过来了！”坐在对面的赵爷爷放下手里的紫砂壶，呷了一口茶水，目光落在张奶奶的彩纸上。那是一张正红色的卡纸，经过张奶奶的巧手，已经初显一朵盛放牡丹的轮廓，花瓣层层叠叠，边缘被剪得圆润又富有层次感，连花蕊的位置都预留得恰到好处。
张奶奶闻言抬起头，嘴角扬起一抹略带羞涩的笑，眼角的皱纹也随之舒展开来：“这不是社区要办重阳节联欢会嘛，我想着剪几幅窗花贴在舞台上，热闹。”她说话的时候，手指还下意识地摩挲着彩纸的边缘，仿佛在与手中的作品交流。
旁边正在穿珠子的李奶奶也凑了过来，戴着老花镜的眼睛凑近看了又看，忍不住赞叹：“还是你手巧，我这穿个佛珠都能把线穿错，更别说这么精细的活计了。”李奶奶的布包放在腿上，里面露出半截绣着兰草的手帕，那是她年轻时亲手绣的，边角已经有些磨损，却依旧干净平整。
张奶奶笑着摆了摆手，正要继续裁剪，忽然身子晃了一下，手里的剪刀“当啷”一声掉在桌子上。周围的老人们瞬间安静下来，目光都集中到她身上。赵爷爷最先反应过来，连忙起身扶住她的胳膊：“老张，你咋了？是不是低血糖又犯了？”
张奶奶扶着桌子站起身，脸色有些苍白，她摆了摆手说：“没事没事，就是刚才剪得太投入，忘了起身活动，有点头晕。”话虽这么说，她的声音却有些虚弱，脚步也不太稳。
“还说没事，你这脸色白得像纸一样。”赵爷爷皱着眉头，语气里带着几分责备，“就是啊老张，以后做手工别太投入，每隔一小时就歇会儿，我帮你看着时间。”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老式的怀表，“咔嗒”一声打开，表盘上的指针清晰可见，“你看，你这都坐了一个半小时没挪窝了。”
李奶奶也连忙从布包里掏出一块叠得整齐的手帕，快步走到张奶奶身边，小心翼翼地递给她：“这是我女儿从杭州寄来的真丝手帕，吸水得很，你擦擦脸。”手帕展开，是淡雅的杭白菊图案，摸上去柔软顺滑，带着一丝淡淡的清香。
张奶奶接过手帕，轻轻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心里暖融融的。她刚想开口道谢，旁边的王奶奶已经端着一杯温水走了过来：“快喝点水，缓缓神。”王奶奶的手有些颤抖，那是年轻时落下的毛病，可端着水杯的姿势却很稳，生怕水洒出来烫到张奶奶。
“我这儿有糖！”角落里的李爷爷颤巍巍地从口袋里摸出一颗水果糖，剥开糖纸递过来，“含一颗，甜丝丝的，头晕就好多了。”李爷爷患有高血压，平时很少吃糖，这颗糖还是上次孙子来看他时带来的，他一直没舍得吃。
老人们你一言我一语，关心的话语像温暖的潮水，把张奶奶围在中间。张奶奶含着那颗水果糖，甜意从舌尖蔓延到心底，眼眶不由得有些湿润。她看着眼前这些熟悉的面孔，有的头发比她还白，有的腿脚不如她灵便，可在她需要的时候，每个人都毫不犹豫地伸出了援手。
林风站在活动中心的门口，手里拎着刚买的蔬菜，原本是打算送完孩子上学后顺便来看看奶奶，却恰好撞见了这一幕。他的奶奶是李奶奶，自从爷爷去世后，奶奶就经常来社区活动中心和老姐妹们聚在一起，这里成了她晚年生活最热闹的去处。林风原本想直接走进去，可看到老人们围着张奶奶的温馨画面，又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不想打破这份宁静与温暖。
也就是在那时，林风注意到了阿芷背包里的“秘密”。阿芷是社区新来的志愿者，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扎着简单的马尾辫，穿着干净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脸上总是带着浅浅的笑。她每天都会来活动中心帮忙，帮老人们打扫卫生、倒杯水，有时还会教老人们用智能手机视频、发红包，深受老人们的喜爱。
当时阿芷正蹲在地上，帮张奶奶捡掉在地上的剪刀和彩纸。张奶奶要穿外套回家休息，阿芷便主动提出帮她拿椅子上的背包。她转身走向靠墙的椅子，背包就放在椅子的扶手上，拉链没拉好，露出了一道小小的缝隙。阿芷一弯腰，背包的角度发生了倾斜，里面的东西便顺着缝隙露了出来。
林风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首先看到的是那罐熟悉的水果糖。那是一罐玻璃瓶装的水果糖，瓶身上印着彩色的水果图案，和刚才李爷爷递给张奶奶的那颗糖一模一样。林风记得很清楚，上次他陪奶奶来活动中心时，就看到阿芷给哭闹的小朋友分过这种糖，当时他还以为是小姑娘自己爱吃。
可随着阿芷的动作，更多的东西从背包里露了出来。一罐水果糖旁边，整齐地放着一叠创可贴，是那种带着卡通图案的，有小熊、小兔的造型，颜色也很柔和。林风之前在药店见过这种创可贴，专门为老人和小孩设计的，胶布材质柔软，不会刺激皮肤，透气性也比普通创可贴好很多。他忽然想起，上周赵爷爷不小心被剪刀划破了手指，阿芷就是从背包里拿出这种创可贴帮他包扎的，当时赵爷爷还笑着说这创可贴太“孩子气”，却还是小心翼翼地护着伤口，舍不得揭下来。
创可贴下面，是几页折叠得整整齐齐的降压药说明书。说明书的纸张已经有些发软，显然是被反复翻阅过。林风凑近一看，上面用红色的水笔清晰地圈出了用法用量和注意事项，字体工整有力，连一些细小的副作用提示都用波浪线标了出来。他一眼就认出，这是李爷爷常吃的那种降压药。李爷爷今年七十多岁，高血压很多年了，记性不太好，经常忘记吃药的剂量和时间。有一次李爷爷因为吃错了药量导致血压骤升，还是阿芷及时发现，陪着他去了医院。从那以后，阿芷就每天提醒李爷爷按时吃药，没想到她还特意把说明书整理好放在背包里，随时可以拿出来给李爷爷看。
更让林风意外的是，说明书旁边，还放着一副老花镜的备用镜片。镜片用柔软的绒布包着，绒布上绣着一朵小小的太阳花。镜片的边缘贴着一张小小的标签，上面用黑色的签字笔写着“王奶奶 200度”，字迹娟秀，一看就是阿芷的笔迹。王奶奶的老花镜度数是200度，这件事林风也是偶然间听奶奶提起的。王奶奶的眼镜去年不小心摔碎了镜片，因为舍不得买新的，就一直凑合用着度数不合适的旧眼镜，看东西总是眯着眼睛。上次社区组织体检，阿芷陪着王奶奶去配了新的镜片，没想到她还特意准备了一副备用的放在背包里，怕王奶奶的镜片再出什么意外。
阿芷似乎并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背包“泄密”了，她麻利地拿起张奶奶的外套，塞进背包旁边的袋子里，然后拉好背包的拉链，转身走到张奶奶身边，小心翼翼地扶着她的胳膊：“张奶奶，我送您回家吧，路上慢点开。”
张奶奶笑着点了点头，拍了拍阿芷的手：“真是麻烦你了，小姑娘。”
“不麻烦，这都是我应该做的。”阿芷的笑容像窗外的阳光一样温暖，“您慢点走，台阶小心。”
看着阿芷扶着张奶奶慢慢走出活动中心的身影，林风心里涌起一股暖流。他拎着蔬菜走进来，把手里的菜递给李奶奶：“奶奶，我买了您爱吃的菠菜和豆腐。”
李奶奶接过菜，脸上笑开了花：“你这孩子，每次都记着我的口味。对了，刚才阿芷那孩子帮你张奶奶捡东西，你看到没？这孩子真是贴心，比亲孙女还亲。”
“看到了。”林风点了点头，目光落在阿芷放在椅子上的背包上，“奶奶，阿芷每天都带这么多东西来吗？”
“可不是嘛。”李奶奶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心疼，“这孩子心细，知道我们这些老头老太太毛病多，就天天把这些东西带在身边。上次我咳嗽，她立马从背包里掏出润喉糖；赵爷爷的老花镜腿松了，她包里还有小螺丝刀能帮忙修；就连王奶奶爱喝的菊花茶，她都记着随时带一点。”
旁边的赵爷爷也接过话茬：“说起来，这孩子刚来的时候，我们还以为她是来混实习证明的。没想到啊，她一来就是大半年，每天雷打不动地来，比上班还准时。有一次下大雨，我们都以为她不会来了，结果她浑身湿透了还照样过来，说是怕我们这些老人没人照应。”
李爷爷也跟着点头：“我那降压药的说明书，还是她帮我整理的。我记性不好，她就每天早上给我打电话提醒我吃药，晚上还来问问我有没有不舒服。上次我儿子出差，我发烧了，就是她送我去的医院，在医院陪了我一整夜，第二天还帮我熬了粥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