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京都外永安县。
一个浑身粗布麻衣却皮肤白皙的高大男子趁着天色还未大亮,翻过了慈济院的围墙。
慈济院在齐楠笙事发之后就已经被查封,因为此地是炼制蛊虫之所,官府禁止任何人靠近。
看着空空荡荡的慈济院和角落里那面县衙颁发的“积善之家”的牌匾时,男子冷笑一声。
“呵!想不到这以人命炼蛊的魔窟,居然还称得上积善之家!”
“京畿重地的官员居然如此是非不分,那黄口小儿居然还能坐稳朝堂,当真可笑!”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锦衣卫苦寻未果的楚王萧静武!
永安县是齐楠笙精心打造的藏身之地,不仅可以避人耳目炼制蛊虫,更是因为四通八达的水路而成为最后的逃命口岸。
而帮助楚王逃脱的,正是之前清剿水匪之时故意安插的人手。
楚王当初只是想着养寇自重,却没想到之前随手布置的闲棋,如今成了逃出升天的奇招。
只需再多等几日,京都附近各个关隘放行,楚王就能从水路潜入山林之中,整合昔日扶持的水匪徐徐图之。
在楚王看来,如今坐在皇位上的小皇帝,根本毫无能力,而莫安又是一个毫无君臣之礼的权臣,假以时日,大梁必乱!
楚王推开厨房的木门,查看一番,发现现存的粮食足够支撑他小半个月,彻底放下心来。
就在他刚找一个房间休息时,门口却传来喧闹之声。
“董二牛!这就是处魔窟,你非要进去作甚?”
“里正,休要拦俺!”
“俺家小妹就是被人骗进这炼蛊之所,如今都不能入土为安!”
“她才只有四岁,就横遭劫难,俺作为兄长,今天一定要将小妹带出来安葬!”
“别说你这老头拦不住俺,就是官府来人拿俺,俺今天也要进去!”
只听一声闷响,慈济院的大门就被踹开,门口一个身材敦实的汉子,不管不顾就要往里冲。
楚王扒着窗缝看着屋外情况,见此,忍不住嘟囔一声。
“贱民!”
“蠢货!”
“炼蛊之地都敢闯,说不得还要牵累本王!”
楚王轻轻关上窗户,直接躲进床底藏了起来,只要不被发现,挨上几天就好。
另一边,董二牛在慈济院中转了一圈之后来到后院,看见了官府新立的告示牌和被木板盖上的洞口。
董二牛吞了口唾沫,大吼一声。
“花妞!二哥来接你了!”
随后一脚踹倒了告示牌,掀开木板就摸了下去。
等董二牛掏出火折子,看清地窖内的景象,一阵冲天的怒吼就从洞口传了出来。
“天杀的楚王啊!”
“花妞啊!”
“你这是遭了什么罪啊!”
地窖内,孩童的尸体推了好几层,小小的手脚互相搭在一起,尸体上满是细小的创口,早已面目全非,有的甚至已经被啃食的露出了白骨。
董二牛双眼通红,小心翼翼的避开孩童的尸体踩了下去。
这一脚下去,只感觉粘稠不已,董二牛俯下身去,用火折子照亮。
脚下的哪是泥土啊?
分明是血液泡透的肉泥!
“呕!”
董二牛干呕一声,连忙将脚抽回,一时间身形不稳,直接坐到了黄土垒实的台阶上。
好一会儿,董二牛强忍着恶心,左手撑着起身。
“嗯?”
董二牛左手摸到了坑坑洼洼的土阶,把火折子拿近一看。
台阶上密密麻麻全是手指挠出来的痕迹!
这些孩子,被蛊虫啃食之时都还活着!
他们是被蛊虫活活咬死的!
“楚王!卧槽你八辈祖宗!”
“王八犊子,你他妈不得好死啊!”
董二牛带着哭腔不停咒骂,在强烈的悲愤下,他也不再觉得恶心,而是鼓起勇气将一具具尸体抱起,送出了地窖。
这些孩子,在阴暗潮湿的地窖中被蛊虫啃食而亡,如今,终于再次沐浴在阳光下。
只是,浑身的恶臭和可怖的创口代替了往日的欢声笑语。
躲在床底的楚王听着一声声恶毒至极的咒骂,右手握住了怀中宝剑的剑柄,片刻后又松开。
“一群贱民的命,换得大梁盛世太平,有何不可?”
“愚昧至极!”
董二牛不停的搬,门外的里正杵着拐杖走了进来。
当里正看到那一具具尸体时,想要教训董二牛的话瞬间堵在喉咙口。
驻足良久,里正什么也没说,只是转身离开,出门之时不仅带上了大门,还重新整理了封条。
里正眼眶中滑落一滴浊泪,缓缓抬头,看着天边的朝阳喃喃道。
“苦命的娃嘞!”
里正没有离开,反而站在门口,替董二牛望风。
所幸官府查抄慈济院时,附近居民都知道了此地是用来养蛊的。
所以一个个都避之不及,董二牛的大嗓门也没引来闲人围观。
半个时辰之后,慈济院内再次传出响动。
是董二牛的嚎哭!
闻声,里正轻轻推开房门,朝街上瞅了两眼从里面轻轻合上。
来到后院,里正用拐杖杵着地面问道。
“你个夯货!”
“嚎啥呢!”
“惊动了官府,你不死都得脱层皮!”
董二牛跪在一地尸体前,颤抖着答道。
“里正,俺找不见花妞嘞!”
“俺认不出嘞!”
“脸都被啃没嘞!”
里正看着一地被摆正的尸首,即使他这个年轻时上过战场的老卒,此时都不由得心中一寒。
蛊虫最喜啃食眼球人脑,所以这些孩子的头部往往都是蛊虫最先啃食的地方。
此时,别说是辨明身份,就算是囫囵的身形都难以分辨!
董二牛猛地起身,冲进厨房搬出一堆干柴。
堆在房角就要用火折子点火。
里正急忙过去,一拐杖打掉了董二牛手中的火折子。
“夯货!弄啥呢!”
“这把火一点,你弄不好要杀头嘞!”
董二牛沉默不语,只是捡起地上的火折子,红着眼看着里正。
里正叹息一声,轻声问道。
“花妞没了,你再进了大牢,你家爹娘咋办?”
董二牛梗着脖子,咬牙切齿道。
“里正,俺知道你为俺好,可不一把火烧了这魔窟,俺这辈子都不会安生!”
“求您,就当没看到俺,出了事,俺一个人扛着,绝不出卖您老!”
里正沉思片刻,一拐杖敲在董二牛头上。
“说啥话嘞!”
“把火折子给我,我一个快入土的家伙,点了把火也没啥。”
“反正也无儿无女,当初能从战场上回来,就已经是赚了。”
这时,屋内的楚王再也藏不住了,要是真被这两人点了房子,他可就完了!
就算不葬身火海,也会被赶来的官兵追捕!
就在老里正从董二牛手中夺过火折子的时候,楚王拔剑冲了出来,朝着董二牛后脖子就一剑劈下。
里正的角度刚好看见楚王的动作,这位经历过战火的老卒,猛地挥舞拐杖朝着楚王握剑的右手砸去。
同时嘴里大喊一声。
“二牛,快去喊官兵!”
楚王的斩首一剑被老里正砸偏,正好砍在董二牛右肩!
“啊!”
董二牛吃痛惨叫一声,回头一看,发现来人与官府通缉文书上的画像一模一样!
他虽然不识字,但听官府的衙役讲过,那上面画的就是逃脱的楚王。
此刻,董二牛的满腔怒火找到了最佳的宣泄口!
只见董二牛不顾已经砍进右肩两寸的宝剑,猛地转身,用完好的左手一把勒住楚王的脖子。
楚王轻蔑一笑,如此不入流的招式他哪会在意,直接握紧宝剑一拉,董二牛的右肩顿时裂开一个大口子。
常人若是受到如此重伤,别说动手了,能不被痛得昏过去就算好的了!
可是,迎面而来的,是一双满是疯狂的眼睛。
楚王心中一顿,董二牛张开大口就朝着楚王脖子上咬去,宛如疯魔!
“贱民!尔敢!”
楚王左手一把掐住董二牛的下巴,五指用力,直接将董二牛的下巴卸掉。
“你这猪狗不如的东西,竟敢袭击本王!”
楚王怒骂着,抽出卡在肩胛骨上的宝剑就要刺穿董二牛的胸膛。
就在这时,一柄钢锏破风而来,瞬间将楚王手中宝剑打飞出去。
楚王看着地上熟悉的钢锏,猛地转头,只见莫安正站在后院门口,眯着双眼死死盯着他。
莫安没有废话,使出电光神行步,瞬息之间来到董二牛身后,先是帮他装回下巴,随后运足《素问经》压制伤势。
“老先生,麻烦你先去请位大夫,这位兄弟伤势不轻。”
“哦,对了,不用通知官府,这个杂碎,本侯爷亲自料理!”
莫安点了董二牛几个穴位止血之后将其放到一边。
楚王见莫安已经找来,也没了逃跑的心思。
毕竟从莫安手中逃脱,楚王自问没这个本事。
楚王整理了一下因为钻床底而弄脏的衣服,笑着开口。
“冠军侯,可否念在本王待你不薄的份上,放孤一马?”
莫安看了一眼地上成片的孩童尸体,将手搭在楚王左肩,感觉有些不对,扭头看了董二牛一眼,又将手放到楚王右肩上。
“楚王殿下,这些,便是您眼中的草民!”
“刚好,我也曾是一介草民!”
话音刚落,只听得一阵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
楚王的右肩被莫安生生捏成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