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的氙气灯在午夜三点十七分突然爆闪，青白色的电弧如活物般顺着量子共振仪的棱镜攀爬。叶云天的白大褂袖口被静电吸得笔直，他盯着全息屏上跳动的弦理论模型，食指悬在红色终止键上方三厘米处——那里还留着上周调试反物质容器时被灼出的焦痕。
“第三百次跨维度通讯实验，能量阈值突破120%。”机械女声在防辐射面罩里嗡嗡作响，叶云天能看见自己瞳孔里倒映的数据流，像无数条发光的银蛇在视网膜上扭结。他不知道这组被称作“门扉”的实验是否真能连通平行宇宙，但此刻共振仪核心的六芒星矩阵正在渗出幽蓝光芒，那是空间褶皱的征兆。
突然，所有屏幕同时溢出黑色代码。
那些代码不像人类已知的任何编程语言，更像是某种活体组织在屏幕上生长：黏腻的像素块裂开，伸出触须般的数据流扎进共振仪的能源管道。叶云天的手指本能地按向终止键，却在接触的瞬间被一股无形力量弹开，仿佛有双透明的手按住了他的手腕。
“警告！外部程序强制接管主控系统。”警报声撕裂实验室，天花板的喷淋系统喷出阻燃泡沫，却在接触黑色代码的瞬间化作青烟。叶云天踉跄着后退，看见共振仪核心的蓝光大盛，六芒星矩阵中央裂开蛛网状的缝隙，缝隙里渗出的不是光，而是某种比黑暗更浓稠的物质，带着星辰破碎的低语。
回忆线：零号宇宙，2018年
八岁的吕道萌躲在课桌下，双手死死捂住耳朵。教室的玻璃正在成片剥落，窗外的街道像融化的蜡油般扭曲，穿蓝色制服的老师在讲台前四分五裂，身体的碎块悬在空中组成发光的星图。
“妈妈！”他的尖叫被时空乱流扯成碎片。母亲冲进教室的瞬间，裙角扫过他的脸颊，带着柠檬洗衣粉的清香。下一秒，那具温暖的身体在他眼前崩解成数百万个发光的粒子，每个粒子都映出母亲惊恐的脸。
“道萌！”父亲的声音从撕裂的空间裂缝中传来，男人的手掌穿过乱流抓住他的手腕，掌心的老茧蹭过皮肤时，吕道萌闻到了机油和硝烟混合的味道——那是父亲作为维度勘探员的工作气味。
“抓住我的手！”父亲的瞳孔里倒映着正在坍缩的城市，远处的摩天大楼正像纸牌屋般倒塌，每一块砖石坠落时都绽放出彩虹色的光雾。吕道萌伸出手，指尖即将触到父亲掌心的瞬间，一道黑色的时空裂隙如巨蟒般窜出，卷着父亲的手臂消失在虚无中。
“唯有毁灭部分宇宙，才能阻止整体崩塌。”
低沉的声音从裂隙深处传来，像是用生锈的齿轮碾压出来的语句。吕道萌抬起头，看见裂隙中央悬浮着一枚菱形晶体，晶体内部囚禁着无数发光的星尘，其中一粒星尘飘到他面前，化作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虚影，那人嘴角挂着怜悯的微笑，眼中流转着银河般的光带。
“他们叫我‘观察者’。”男人的声音钻进吕道萌的大脑，“你的宇宙已经病了，孩子。就像身体会舍弃病变的器官，宇宙也需要……平衡。”
现在线：宇宙0实验室，2028年
爆炸产生的气浪将叶云天掀飞，他撞在防爆墙上的瞬间，看见共振仪核心的裂隙裂变成十二道光柱。十二道不同颜色的光芒穿透实验室穹顶，在夜空中勾勒出十二幅截然不同的画面：
第一道光柱里，穿着机械义体的男人单膝跪地，冒烟的义体关节处渗出蓝色机油，他抬头时，左眼的红色扫描灯亮起，瞳孔里映着燃烧的机械城邦；
第二道光柱中，尾鳍干裂的人鱼甩动鱼尾砸在地面，鳞片脱落处露出底下的人类皮肤，他怀中抱着一尊凝固的黑晶雕像，雕像破碎的面部与叶云天实验室的合影里某个女人重合；
第三道光柱内，身着巫师袍的青年在火焰中吟诵咒语，燃烧的卷轴飘出金色符文，他举起的法杖顶端裂开缝隙，从中长出一株发光的藤蔓……
十二道身影同时坠落，砸在实验室焦黑的地面上。叶云天挣扎着抬头，看见十二个与自己容貌相同的人缓缓起身，他们的服饰和装备横跨了科技、魔法、生物等不同领域，却都带着相同的疲惫与警惕。
“平衡即正义。”
十二道声音同时响起，像十二座钟楼在不同时区敲响同一刻的钟声。叶云天感到脊椎窜过电流般的震颤——那是吕道萌的口头禅，那个半年前在国际维度科学会议上被驱逐的激进派学者，那个宣称“宇宙需要定期清理”的疯子。
地面突然震动，实验台的碎片下渗出幽蓝的光。十二名叶云天同时后退，露出中央缓缓升起的祭坛。祭坛表面刻满了不属于任何已知文明的符号，十二道凹槽对应着十二位来客，而祭坛中央镶嵌着一枚破碎的晶体，晶体内部凝固着某个宇宙毁灭的瞬间：城市在时空乱流中崩解，一对男女的手在裂隙中永远无法触碰。
叶云天的防辐射面罩突然响起电流杂音，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静电中渗出，带着十年前那场灾难的硝烟味：
“欢迎来到平衡的起点，叶博士。”吕道萌的笑声里混着时空乱流的尖啸，“现在，猜猜看——十二个宇宙里，哪个该被舍弃？”
全息屏突然亮起，十二幅画面在祭坛上方展开：机械城邦的齿轮倒转、时间大教堂的时针逆时针跳动、水世界的黑晶海啸……叶云天感到胃部翻涌，他终于明白那些在各宇宙间流传的“维度灾害”传闻并非巧合，而是某个疯子用整个多元宇宙做的屠杀实验。
“你们以为是来拯救宇宙的？”吕道萌的声音变得柔和，像在哄骗迷途的孩子，“不，你们是祭品。十二个宇宙的‘希望’聚在一起时，才能打开那扇门——”
祭坛中央的破碎晶体突然发出强光，叶云天看见晶体深处有个模糊的影子睁开眼睛，那是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他的掌心托着十二枚发光的徽章，每一枚都刻着不同的宇宙符号。
“记住这一刻，叶云天。”吕道萌的声音渐远，实验室的警报声却突然变成某种规律的脉动，像是倒计时，“当十二个徽章全部亮起时，多元宇宙的葬礼……就开始了。”
十二位叶云天同时转身，他们的目光穿过实验室的废墟，望向同一个方向——那里的时空裂隙尚未完全闭合，透过缝隙，能看见某个宇宙的星空正在成片熄灭。
而在裂隙的最深处，八岁的吕道萌正握着一枚菱形晶体，晶体表面映出十二个叶云天的倒影，像十二只待宰的羔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