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云天摊牌的那个傍晚，厨房的油烟还没散尽。林月瞳看着丈夫悬在半空的手，又看了看熄灭的油锅，足足沉默了三分钟。最后她只是把碰倒的调料瓶扶起来，声音有些发颤：“先把菜盛出来吧，子桐该饿了。”
那顿饭吃得异常安静。叶子桐察觉到父母之间的低气压，几次想开口说学校的趣事，都被两人心不在焉的回应堵了回去。饭后叶云天洗碗时，林月瞳靠在厨房门口，看着他指尖的水流自动包裹住碗碟，旋转着带走泡沫。水珠在他掌心聚散自如，像一群温顺的银色小鱼。
“什么时候开始的？”她轻声问，目光里没有责备，只有浓得化不开的困惑。
叶云天关掉水龙头，水流瞬间回落，“三天前，洗手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那个猜测，“可能……和一周前吃的蛋有关。”
林月瞳愣住了。那盘蛋她也吃了，子桐也吃了。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手背，皮肤光滑温热，没有任何异常。
接下来的两天，家里弥漫着一种微妙的紧张。叶云天不再刻意隐瞒能力，却也只是在必要时才动用——比如浇花时让水流自动绕开盛开的月季，或者帮子桐拧开拧不动的汽水瓶盖（他让瓶内的水汽形成微小的压力，轻轻一推就开了）。林月瞳默默观察着，心里像压着块石头，既担心丈夫的变化，又隐隐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预感，仿佛有什么东西也在自己身体里蠢蠢欲动。
这种预感在第三天下午变成了现实。
那天她在烤叶子桐最喜欢的蜂蜜蛋糕。烤箱预热了很久，温度却始终卡在150度，离配方要求的180度差了一大截。蛋糕糊已经放进模具，再不升温就要错过子桐放学回家的时间了。林月瞳盯着烤箱上跳动的数字，心里的焦躁一点点累积，她用隔热手套拍了拍烤箱侧面，带着点抱怨嘟囔：“火力再大点就好了，快点热起来啊……”
话音未落，烤箱突然发出“嗡”的一声低鸣，指示灯瞬间从柔和的橙光变成刺眼的亮红色。林月瞳吓了一跳，只见仪表盘上的温度计指针像被无形的手拨动，“唰”地一下从150度冲到了最高档250度，红色的汞柱几乎要冲破刻度表。
“什么情况？”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眼睁睁看着烤箱玻璃门后，原本蓬松的蛋糕表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焦，金黄迅速加深成焦黑，还冒出了一缕淡淡的黑烟。一股焦糊味顺着门缝飘出来，带着焦苦的气息。
林月瞳慌忙拔掉电源，烤箱的嗡鸣声戛然而止，指示灯慢慢暗下去。她打开烤箱门，热浪扑面而来，蛋糕顶部已经烤得像块炭。她皱着眉把焦黑的蛋糕取出来，指尖无意中蹭到了烤盘边缘——明明已经断电，烤盘却烫得惊人，她“嘶”地吸了口冷气，赶紧缩回手。
就在这时，她感觉到右手的指尖有些异样。不是被烫到的刺痛，而是一种温暖的、仿佛从皮肤底下渗出来的暖意，像握着一颗刚捂热的鹅卵石。她把指尖凑到鼻尖，没有焦糊味，只有一种干净的、淡淡的热感。
“是烤箱坏了吗？”她喃喃自语，试图用常理解释刚才的异常。但心里某个角落却在尖叫——那和叶云天操控水流时的样子，太像了。她用力甩了甩手指，暖意却没散去，反而随着她的紧张，变得更明显了些。
那天晚饭时，她几次看向自己的手指，又偷偷观察叶云天。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几次想开口问，都被她用眼神岔开了。她需要时间，需要确认这不是自己的臆想。
转机出现在当天晚上。其实并不是叶子桐的生日，而是上周他期中考试拿了奖状，一家人约好今晚补庆祝。叶云天买了个小蛋糕，上面插着五根彩色蜡烛。
“许愿吧。”林月瞳笑着对儿子说，手里拿着打火机，火苗在她指尖跳动。叶子桐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叶云天在旁边用手机录像，客厅里的灯光调得很暗，只有蜡烛的火光在墙上投下晃动的影子。
叶子桐许愿的时间有点长，火苗越烧越旺，蜡油顺着蜡烛流下来，滴在蛋糕上。林月瞳看着有点心疼，心里下意识地想：“火苗小一点就好了，别把蛋糕弄脏了。”
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原本跳动的五簇火苗像是被捏住了似的，“呼”地一下缩成了米粒大小，只剩下微弱的光，连周围的温度都仿佛降了几分。
“咦？风吗？”叶子桐睁开眼，奇怪地看了看四周。窗户关得好好的，根本没有风。
林月瞳的心脏漏跳了一拍。她盯着那些小小的火苗，指尖的暖意又冒了出来。这一次，她没有逃避。她深吸一口气，集中精神，心里想着：“都灭了吧。”
“噗——”
五声几乎重叠的轻响，五根蜡烛的火苗同时熄灭，没有先后，没有残留的烟，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同时掐灭了。客厅瞬间陷入黑暗，只有手机屏幕的光还亮着。
叶子桐发出一声低呼：“哇！好酷！妈妈你怎么做到的？”
林月瞳僵在原地，手指还保持着捏着打火机的姿势。黑暗中，她能感觉到叶云天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带着震惊，却没有意外。
“开灯。”叶云天的声音很平静，带着一种了然的笃定。
林月瞳摸索着打开吊灯，暖黄色的光线洒满客厅。她看向叶云天，他正放下手机，眼神复杂地看着她，嘴角却带着一丝释然的笑意。
“你也……”她的声音有点抖。
叶云天点了点头，轻声说：“我也一样。”
简单的四个字，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林月瞳心里所有的困惑和恐惧。她看着自己的手，又看了看丈夫，突然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眶就红了。原来不是她一个人疯了，原来这种诡异的变化，真的发生在了他们身上。
接下来的几天，林月瞳开始像叶云天一样，悄悄测试自己的能力。她发现自己对火的控制，比想象中更精准。
做饭时，她不用再频繁调节燃气灶的旋钮，心里想着“大火”，蓝色的火苗就会猛地窜高；想着“小火慢炖”，火苗就会变得柔和稳定，刚好能让锅里的汤保持微沸。有一次家里停电，她拿出打火机，想着“火苗再旺一点，别灭”，那簇小小的火苗竟然持续燃烧了两个多小时，直到来电时才在她的意念下熄灭，打火机的汽油几乎没怎么消耗。
最让她惊讶的是，她能感觉到周围的温度。冬天卧室里的暖气片，她用手隔空对着它想“再热半度”，温度计真的会缓慢上升；冰箱冷冻层，她想“别那么冷”，里面的冰块融化速度会明显变慢。
但这份能力也让她不安。火不像水，水可以温柔，火却自带破坏性。她每次动用能力，都小心翼翼，生怕一个失手就酿成大祸。有一次她试着点燃一张纸，看着火苗在指尖跳跃，心里突然闪过“烧起来”的念头，火苗瞬间暴涨，差点燎到窗帘，吓得她立刻掐灭了火，手心全是冷汗。
“这火……会不会失控？”一天晚上，她坐在沙发上，看着壁炉里（其实是电壁炉，为了氛围）跳动的虚拟火焰，轻声问叶云天。他正用指尖让一杯水在茶几上慢慢旋转，形成一个小小的漩涡。
叶云天停下动作，水恢复平静。他走过来，握住她的手。她的指尖带着熟悉的暖意，而他的掌心则沁着微凉的湿意。当两人的皮肤接触时，她感觉到指尖的暖意微微一颤，他的掌心也渗出细密的水珠，接触点发出细微的“滋滋”声，像水滴落在烧热的铁板上。
“不会的。”叶云天的声音很沉稳，目光坚定地看着她，“我们可以控制它。就像我控制水一样，你也能找到和火相处的方式。”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我们不是一个人。”
林月瞳看着他，心里的恐惧慢慢被一种奇异的感觉取代。她能感觉到他掌心水流的清凉，也能感觉到自己指尖火焰的温度，两种看似对立的力量在接触中达到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她试着放松下来，指尖的暖意变得柔和，不再像之前那样带着紧绷的攻击性。她甚至能感觉到，那暖意里似乎藏着一种……保护的意愿。
“你说得对。”她轻轻点头，指尖的火苗仿佛感应到她的情绪，在她无意识的操控下，在指尖跳起了小小的舞蹈，一簇微弱的、温顺的火苗，在灯光下闪着柔和的光，“火能取暖，也能……做点别的。”
叶云天笑了，握紧了她的手。水与火的低语在客厅里交织，形成一种奇异的共鸣。他们都知道，这只是开始，这个家正在经历一场无法预料的转变，但至少此刻，他们不再是孤军奋战。
而在鹅棚里，艾龙突然抬起头，看向客厅的方向，颈后那道黯淡的金纹，似乎极轻微地闪烁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