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空芯片在掌心微微发烫时，叶云天0号已经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的“量子焦糊味”。这是999号宇宙独有的气息——像是电路板在超高频震荡中融化，又混着某种不可名状的金属腥甜。他和林月瞳0号的身影在实验室入口处短暂闪烁，如同信号不良的投影，脚下的金属地板正以肉眼可见的频率微微震颤，每一道震颤都让周围的仪器轮廓泛起重影。
“坐标锁定。”林月瞳0号的声音带着电子合成的微颤，她的形态还未完全稳定，半透明的手臂上流转着数据流，“封闭实验室，直径50米，内部量子纠缠强度超过安全阈值37倍。”
叶云天0号推开门的瞬间，胃里猛地一缩。
与其说是实验室，这里更像个被塞进一百个相同灵魂的沙丁鱼罐头。密密麻麻的“叶云天”挤在空间里，有的穿着破损的实验服，有的赤着上身（大概是复制时没能同步衣物数据），每个人脸上都写着同样的惊愕、痛苦与茫然。更触目惊心的是那些纠缠在一起的躯体——三个“叶云天”的胸腔像被无形的线缝在一起，共用一副起伏的肺叶，每一次呼吸都让三张脸同时抽搐；角落里四个躯体以诡异的角度绞缠，四肢如同被揉乱的电线，其中一个头颅从另一个的腹腔里探出来，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最靠里的位置，两个身影胸膛相贴，皮肤下有淡蓝色的光脉同步跳动，月瞳扫过数据后低声道：“共享心脏，量子纠缠度91%，分离风险极高。”
“0号……”一个声音从混乱中挤出来。叶云天17号的本体正靠在控制台边，额头上布满冷汗，他的左臂不自然地扭曲着——那是刚才试图拉开一个复制体时被量子力场灼伤的痕迹。“别靠近融合体，它们会……”他话没说完，一个刚从墙壁里“渗”出来的复制体突然扑向0号，却在接触前的瞬间与另一个复制体重叠，两人像水滴汇入水面般融成一团，胸腔里立刻爆出骨骼碎裂的闷响。
“23小时17分。”林月瞳0号调出全息倒计时，悬浮在众人眼前，“根据量子衰减速率，所有复制体将在24小时后因意识波互相湮灭。”
叶云天0号掌心的时空芯片亮起蓝光，一道纤细的光束射向天花板，展开虚拟通讯界面。三个头像同时亮起：叶云天3号的脸被淡绿色的植物纹路覆盖（那是他在植物宇宙留下的共生印记），叶云天J号则完全是由数据流构成的人形轮廓。
“3号，你的连体悖论数据能共享吗？”0号语速极快，目光扫过那些痛苦扭动的融合体，“这里的量子纠缠带有强制性复制特征。”
“收到。”3号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我当年是双体纠缠，给你传‘意识锚定’参数——用初始记忆片段作为锚点，能暂时隔离冲突思维。J号，量子切割方案？”
数据流人形波动了一下：“正在解析999号宇宙的量子频率……找到了，这个宇宙的时空坐标会记录‘高频率穿越者’的意识特征码，就像重复曝光的胶片。17号最近三个月进行了117次多宇宙跳跃，他的特征码已经成了这里的‘病毒’。”
林月瞳0号的形态开始变化，她的身体逐渐透明，化作一柄悬浮的光刃，边缘流淌着细碎的粒子流。“量子手术刀拟态完成，”她的声音从光刃中传出，“需要先切断融合体的纠缠粒子键，但物质重构仪需要精确的分子定位——17号，你的初始穿越坐标是多少？”
17号猛地拍向控制台，调出一组闪烁的坐标：“在这里！我就是在这里启动同步实验的……等等！”他突然指向一个正抱着头嘶吼的复制体，“刚才它喊了‘2008年的液氮罐’！那是只有我记得的细节！”
0号的眼睛亮了。2008年，那场差点毁掉整个实验室的液氮泄漏事故——每个叶云天的记忆库里都有这段烙印般的片段。他立刻调出那段记忆数据，压缩成一道脉冲信号：“J号，能不能把这个转换成量子密钥？”
“理论可行。”数据流人形突然拉长，化作一道光带缠绕上量子手术刀，“但需要融合体主动接收——它们的潜意识里还保留着本体的记忆锚点。”
“我来引导。”叶云天17号站直身体，深吸一口气，对着那些融合体喊道：“还记得吗？通风管里的警报声！零下196度的白雾！我们用消防斧砸开安全门时，手套都冻粘在把手上！”
奇迹发生了。那些原本狂乱扭动的融合体动作骤然停滞，共享心脏的两个身影胸腔里的蓝光节奏开始同步，绞缠的四肢也缓缓舒展。林月瞳0号抓住这个间隙，光刃精准地切入一个三人融合体的胸腔连接点，粒子流如同手术刀般剥离纠缠的组织，同时物质重构仪喷出银白色的修复液，在切断处瞬间生成完整的皮肤与肌肉。
“快！”0号对着通讯器喊道，“3号，把你的意识隔离频段覆盖所有复制体！J号，计算下一组分离顺序！”
时间在紧张的操作中流逝。每分离一个融合体，实验室里的量子震颤就减弱一分。当最后一个双人融合体被成功分开时，倒计时显示还剩11小时。但角落里三个融合最深的复制体始终无法完全分离，他们的皮肤已经结晶化，意识波呈现出崩溃前的杂乱波纹。
“放弃吧。”其中一个结晶化的头颅轻声说，声音像碎裂的玻璃，“我们的意识已经污染了，分离只会拖垮所有人。”
另一个头颅点头：“告诉本体……别再随便进行同步实验了。”
第三个头颅没有说话，只是朝0号的方向投来一个复杂的眼神，随后三人同时闭上眼。林月瞳0号的光刃垂下，看着那三具躯体化作闪烁的粒子，最终消散在空气中。
叶云天0号关闭通讯界面时，J号的最后一句话还在耳边回响：“0号，注意999号宇宙的复制机制——它锁定的是‘叶云天’的意识特征码。这和我们追查的‘杀手’跨宇宙追踪模式高度相似，就像……有人在刻意用我们的意识当靶子。”
实验室里，幸存的97个叶云天17号正茫然地看着彼此，他们的形态在逐渐稳定，有的开始尝试触碰对方，却在指尖相触时弹开——量子排斥力已经消失，留下的是100个相同灵魂的沉重注视。
叶云天0号握紧掌心的时空芯片，那里还残留着刚才分离操作时的灼痛感。他知道，这次救援不仅仅是救下了17号，更像掀开了一块覆盖在真相上的幕布，后面藏着的阴影，正以“自己”的模样，在无数个平行宇宙里悄然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