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的光总是带着一种刻意的冷静。
淡蓝色的能量流在环形导轨中无声游走，像一群被驯服的液态星尘，每隔三秒便在中央平台上空聚合成半透明的茧状光晕。叶云天0号站在光晕边缘，指尖悬停在虚拟操作屏的最后一道参数栏上，指腹因长时间握持校准笔而泛着淡淡的白痕。
三个月了。
他身后的阴影里，两束截然不同的目光正落在那枚即将成型的装置上。左侧悬浮着一团不断变换形态的银色数据流，数据流的核心偶尔闪过二进制代码组成的瞳孔——那是叶云天J号，来自机器宇宙的AI意识体。此刻，它正将手环的量子锚定频率与第七维度空间曲率模型做最后比对，数据流表面泛起细密的涟漪，像在进行一场无声的演算风暴。
“量子锚的干扰范围已锁定在半径0.3光年，”J号的声音直接在0号的耳蜗里响起，带着电子合成特有的平稳，“基因锁的生物电匹配度99.99%，除你之外，任何叶云天的基因序列都会触发反向电击。”
右侧的金属台旁，叶云天Ω号正用镊子夹起一片指甲盖大小的反物质晶体。他的皮肤泛着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裸露的小臂上布满蛛网般的紫色纹路——那是反物质宇宙辐射留下的永恒印记。听到J号的报告，他夹着晶体的手顿了顿，镊子尖端的反物质晶体与空气摩擦，发出细碎的噼啪声，像点燃的磷火。
“反向电击？”Ω号转过身，左眼的机械义眼折射出冷光，“对Ko号来说，这点痛连挠痒都算不上。”他将反物质晶体轻轻放在手环内侧的凹槽里，那是他们为能量核心准备的缓冲层，“你们有没有想过，他要是真铁了心要拆，我这反物质缓冲层最多撑三分钟。”
0号终于按下了操作屏上的确认键。中央平台的茧状光晕骤然收缩，数据流如潮水般涌入一枚悬浮的环形物体中。那物体慢慢凝实，最终呈现出一条细窄的银色手环，表面蚀刻着细密的纹路，乍看之下，竟像极了一段被精心保存的织物纤维。
“我知道。”0号走过去，小心翼翼地将手环从能量场中取出。手环的重量比看上去轻得多，贴在掌心时，能感觉到内部微弱的能量脉动，像握着一颗正在冬眠的心脏。他摩挲着手环内侧那片仿造的“织物纹路”，那是他根据无数次观测记录，复刻的Ko号随身携带的那半片林月瞳发带的纹理。
“所以这玩意儿不只是锁。”Ω号挑眉，义眼的光圈转了半圈，“内侧这层微晶片，是记忆投影模块？”
“嗯。”0号点头，指尖划过那些比发丝还细的纹路，“J号用了77号宇宙的星尘粉末做介质，能直接将影像投射到意识层面。”他顿了顿，抬眼看向窗外——实验室悬浮在一颗白矮星的轨道上，窗外是被引力扭曲成弧线的星光，“Ko号猎杀其他宇宙的自己，根源是2008年那场爆炸。他觉得是自己的无能害死了林月瞳，觉得所有‘不够强’的叶云天都活该被清除。”
“所以你想让他看看，那些‘不够强’的自己，是怎么活的？”J号的数据流突然凝结成一张人脸的轮廓，五官模糊，却能看出和0号相似的轮廓，“根据概率模型，这种‘共情感化’的成功率低于3%。”
“总比看着他把所有平行宇宙的叶云天都杀干净强。”0号将手环举到眼前，透过环形的中心看向窗外扭曲的星光，“你看这形状，像不像一道门？”
Ω号嗤笑一声，开始收拾桌上的反物质容器：“我只看到一道随时会被炸开的锁。别忘了，我来自反物质宇宙，比谁都清楚反物质脉冲的威力。只要他手里有云天7号留下的反物质发生器——那家伙当年为了研究跨宇宙跃迁，可是把半颗反物质恒星都拆了——这手环的锁芯撑不过一个标准时。”
实验室里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能量导轨的低鸣和J号数据流的沙沙声在回荡。
0号低头看着掌心的手环，内侧的微晶片在灯光下泛着极淡的光泽，那里已经预存了七个坐标，对应着七个他精心挑选的平行宇宙。他能想象到Ko号看到这些影像时的表情，或许是嗤笑，或许是暴怒，或许……会有一丝他不敢奢望的动摇。
“我知道。”他再次重复这句话，声音比刚才低了些，带着一种近乎固执的平静，“但总要留个缝隙。”
“缝隙？”Ω号停下手里的动作，转过身认真地看着他，义眼里的冷光似乎柔和了一瞬，“你是说给他留的？还是给你自己留的？”
0号没有回答。他将手环放进一个特制的能量盒里，盒子闭合的瞬间，发出一声轻响，像某种承诺被封存。窗外的白矮星突然喷发出一缕等离子体，橘红色的光流划破黑暗，短暂地照亮了他眼底的纹路——那里藏着和Ko号相似的疲惫，却多了一丝Ko号早已丢失的东西。
或许是希望。
“J号，定位Ko号的最新坐标。”0号将能量盒揣进怀里，金属外壳贴着胸口，传来微弱的震动，“Ω号，麻烦你准备空间跳跃的引导信标，坐标设定在他最近一次出现的废弃空间站。”
“你要亲自去？”Ω号皱眉，“那家伙现在就是个疯子，见到任何‘叶云天’都想撕碎。”
“只有我去，基因锁才不会提前触发。”0号走到实验室门口，手放在冰冷的金属门把上，“而且……他总得亲眼看看，我们不是只有毁灭这一条路。”
门开的瞬间，白矮星的光芒涌了进来，在他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能量盒在怀里轻轻震动，像一颗正在苏醒的心脏，等待着落入那个被仇恨裹挟的灵魂手中。
赌局，从这一刻正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