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并非一场锻造,而是一场吞噬。
一场以自身为战场,以意志为壁垒,由内而外的自我吞噬。
苏辰的神魂,不再是被动地承受那股来自血脉深处的灼痛,而是主动地沉浸下去。他放开了对肉身的掌控,将全部心神,都投入到了与那玄冥追魂印的纠缠之中。
混沌衍天珠,悬于丹田之上,如一轮永恒不动的五色烈日。它散发出的光华,不再是守护的屏障,而化作了亿万根无形的触手,探入苏辰身体的每一处角落,每一寸血肉,将那些盘踞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属于混沌邪力的印记,一丝一缕地从他生命的根基中剥离出来。
这个过程,远比任何酷刑都要来得直接。
痛。
深入骨髓,灼烧神魂。
他的身体,在两种同源异质的力量对冲下,时而膨胀,表皮渗出细密的血珠;时而干瘪,仿佛所有的生命精气都被抽干。
那片尸山血海的幻象,一次又一次地将他淹没。那宏大而古老的邪恶意念,一遍又一遍地在他耳边低语,诱他沉沦,劝他放弃。
然而,在那片无尽的黑暗与绝望的中央,始终有一点灵光,未曾黯灭。
那点灵光,是星月峰顶的清冷月色,是她转身时单薄的背影,是她印在他唇上,那份带着决绝与托付的冰凉。
我应过她的。
要回去。
这个念头,如此简单,却又如此沉重。它化作了最坚固的锚,将他即将飘散的意识,牢牢地钉死在这片痛苦的汪洋之中。
他不再理会那邪恶的低语,不再去看那惑人心神的幻象。他的意志,化作了一座无情的熔炉。
进来吧。
无论你是诅咒,是枷锁,还是我与生俱来的原罪。
今天,就用我的神魂作炭,用我的意志为火,将你彻底炼化,看看你这所谓的根源,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轰!
当最后一缕黑色的印记,被混沌衍天珠的光华从血脉中剥离出来,再被他悍然的意志投入那神魂熔炉之中时,苏辰整个人的身体,猛地一颤。
那盘踞在他体内,仿佛无穷无尽的混沌邪力,失去了最后的根基。它们像是无根的浮萍,在苏辰的经脉中发出了最后的哀嚎,随即被那颗五色宝珠鲸吞般地,尽数吸了进去。
珠体流转,五色星云飞速旋转。
那些被吸入的、暴虐而混乱的邪力,在星云的碾磨之下,被层层净化,褪去了所有的怨毒与死寂,还原成了最本初、最纯粹的混沌本源。
一股前所未有的、浩瀚磅礴的力量,自混沌衍天珠内,反哺而出。
那股力量,没有丝毫的暴虐,只有一种容纳天地、孕育万物的厚重与博大。它冲刷着苏辰几近崩溃的经脉,修复着他千疮百孔的肉身。
他丹田气海内,那颗原本光华内敛的混沌金丹,在接触到这股力量的瞬间,发出了渴望的嗡鸣。它表面的五行符文,以前所未有的速度亮起,疯狂地吞噬着这股同源的精纯能量。
金丹的体积没有变大,但其上的色泽,却愈发深邃。那混沌的纹路,仿佛活了过来,在金丹表面缓缓流淌,演化着世界初开,万物衍生的玄奥至理。
咔嚓。
一声轻响,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源自苏辰修为的壁垒。
那道困扰了无数金丹修士的后期门槛,在这股沛然莫御的力量面前,就如同一张薄纸,被轻而易举地捅破。
金丹后期!
……
主峰之外,星月宗的禁地边缘。
冷月寒的身影,在林间的阴影中,如同一尊冰雕。她已经在这里站了很久,久到林间的露水,已经打湿了她的裙角。
峰顶的震动早已平息,那股让人心悸的邪恶气息,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可他,还没有出来。
等待,有时候比战斗更消磨人的心志。她不敢去想最坏的结果,只能强迫自己,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前方那座被黑暗笼罩的大殿上。
就在这时,一股难以形容的气息,从大殿的方向,毫无征兆地扩散开来。
那气息,初时如涓涓细流,温润而平和。但转瞬之间,便化作了滔天巨浪,席卷了整座星月主峰!
冷月寒娇躯一震,脚下竟有些站立不稳。
她感受过无数强者的威压,无论是父亲的沉稳如山,还是天剑宗宗主的锋芒毕露,都未曾让她有过此刻的感觉。
这股气息……太广阔了。
它不锋利,不霸道,却像是一片无垠的星空,将你笼罩其中。你感觉不到任何敌意,却会从心底深处,生出一种面对天地之威的渺小与敬畏。
在这片广阔无垠的气息中,她捕捉到了一丝熟悉的韵味。
是他的!
冷月寒的心,猛地一跳。那份被她强行压抑在心底的担忧,瞬间被巨大的惊喜所取代。
他成功了。
他不仅活了下来,还……脱胎换骨。
她下意识地抬手,按住了胸口的位置。那里,一枚温润的玉佩,正隔着衣衫,散发出阵阵暖意,与那股席卷天地的气息遥相呼应。
她指尖的冰凉,触碰到玉佩的温热,那份暖意,仿佛一直传到了她的心底。
一直以来,她习惯了将所有事情,都自己扛起。
习惯了在人前,展现出星月宗大师姐该有的冷静与从容。
那副担子,很重,重到有时候会让她喘不过气。
可现在,她忽然觉得,肩上的重量,似乎轻了一些。
不是有人要替她分担。
而是她知道,从今往后,在她前行的道路上,会有一个人,与她并肩而立。
她抬起头,望向那座幽深的大殿,清冷的眸子里,映着远方的天光,前所未有的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