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云低垂,铁灰色天穹压着教学楼天台。
生锈栏杆凝结着细密冰晶,像一丛丛透明荆棘野蛮生长,粗粝铁锈被冰壳包裹,折射出浑浊的琥珀光。
梅蒂摘下黑框眼镜的瞬间,垂落的银发突然泛起幽蓝光泽,发丝间游动着细小的磷火,像被惊动的萤群。
寒风裹挟着霰雪粒子掠过水泥地,在墙角旋起细小白涡,碎银般的雪末撞上冰晶刹那,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她将冻得发红的手指按在覆满白霜的通风管道上,金属表面立刻浮现出暗红色纹路——那是用蛇血绘制的古冥界符文正在苏醒。
栏杆下方冰棱垂落如钟乳石,尖端正凝结着第十一颗冰珠。两点整的太阳不过是团惨白光晕,斜照在冰晶森林上泛起冷冽虹彩。
教学楼的轮廓在雪雾中微微摇晃,像浸在水中的墨迹。
梅蒂褪去手套,掌心向上托起飘落的雪花,六角冰晶在她苍白的皮肤上悬停、旋转,逐渐聚合成半透明的罗盘。
表盘十二个刻度分别刻着不同的噩梦图腾:滴血的眼球、断裂的脊骨、缠绕毒蛇的沙漏。当指针指向\"记忆回廊\"的符号时,整座校园的呼吸声突然变得清晰可闻。
午睡的学生们趴在课桌上,呼出的白雾在玻璃窗上凝成模糊的漩涡。
梅蒂的蛇瞳收缩成两道竖线,透过三百二十七个翻涌的雾气漩涡,她看见那些漂浮在浅眠中的记忆碎片——数学考卷上的红叉,储物柜里腐烂的玫瑰,楼梯转角未送出的情书。
这些带着刺痛感的画面正随着她吟诵的咒文聚拢,在每个人眉心凝结成紫黑色的印记。
某处锈蚀过度的铁管突然迸裂,暗红碎屑混着冰碴簌簌坠落,在积雪覆盖的通风管道砸出梅花状孔洞。
枯槁的爬山虎藤蔓在风中叩击墙体,断续敲出摩尔斯电码般的节奏。
\"以遗忘河第七支流的名义。\"
她咬破舌尖,血珠在空中分裂成蛛网般的红丝,穿透教学楼的水泥墙壁。
那些血丝缠绕着记忆碎片,将它们锻造成钥匙的形状。钥匙齿间滴落的阴影落在地面,化作黑蛇游向四面八方,蛇鳞摩擦地面的声响像是成千上万支铅笔在试卷上划动。
通风管道上的符文开始融化,铁锈色的液体顺着墙面向下流淌,在雪地画出巨大的衔尾蛇图腾。
梅蒂的银发完全散开,发梢刺入虚空拉扯出银色丝线,这些来自冥界纺车的丝线穿过每间教室,将学生们眉心的印记串联成网。
当她在空中划出最后一个卢恩字符时,整张巨网突然收缩,所有沉睡者的眼睑都剧烈颤动起来。
\"记忆喂养的噩梦最是甜美。\"她抚摸着通风管道的裂口,裂缝中渗出沥青状的液体,逐渐凝固成墨色镜面。
镜中倒映着无数重叠的梦境:被藤蔓绞杀的教室,长出獠牙的课本,走廊尽头永远数不清的台阶。
每个噩梦都在镜面溅起涟漪,涟漪中心浮出惨白的骨朵,那是用恐惧浇灌的结界之花。
冰晶罗盘此刻完全化作液冰晶罗盘此刻完全化作液态,顺着她的手腕渗入血管。
梅蒂感到锁骨处的蛇形胎记开始发烫,那是冥界女祭司的烙印在共鸣。
她将沾血的指尖按在天台边缘,混凝土顿时变得透明,显露出下方盘根错节的灵力脉络——淡蓝色的校园地脉正被染上暗紫色,像墨汁在清水中蔓延。
西北风突然转向,卷起天台积雪灌进楼梯间,铁门合页发出垂死天鹅般的尖啸。
远处操场褪色的红旗冻成钢板,旗角冰凌与栏杆冰晶遥相呼应,在中午的天光里闪烁磷火般的幽蓝。
当钟楼传来三点钟的报时声,最后一片雪花停在她睫毛上。
梅蒂重新戴上眼镜,那些游动的磷火立刻熄灭,蛇瞳恢复成温润的琥珀色。
只有通风管道上干涸的锈迹,还保持着衔尾蛇盘踞的形状。
她转身离开时,积雪中留下两行脚印,每个脚印里都蜷缩着一条用冰晶凝成的小蛇,正等待着阳光将它们唤醒……
雪絮像被撕碎的试卷,在铅灰色的天空中飘荡。
三号教学楼的暖气管道发出蛇类腹部摩擦地表的沙沙声,玻璃窗上凝结的冰花正在缓慢生长出蛇鳞纹路。
教室里横七竖八趴着的学生,他们的额头都闪过紫黑色蛇形印记,如同活物般在皮肤下游走。
方青青梦中被纸张撕裂的声音惊醒。
她看见自己的《西方美术史》教材正在课桌上抽搐,封面上的蒙娜丽莎画像嘴角裂到耳根,露出两排细密的獠牙。
墨迹从书页间渗出,在木质桌面上蜿蜒成希腊回纹的形状。
暖气口突然喷出带着腐殖土腥味的雾气,吊兰的藤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大,叶片边缘长出锯齿状的尖刺。
\"这是……\"她想要呼喊,却发现声带像被冰封住。
前排男生突然剧烈颤抖,额头的蛇印泛起磷光,数十条半透明的蛇影从他七窍中钻出,在空中扭结成美杜莎的轮廓。
女妖的蛇发并非实体,而是由无数个希腊字母Ω组成的能量流,每根发梢都连接着某个沉睡者的太阳穴。
教室开始坍缩。
墙壁的乳胶漆剥落后露出猩红的肌肉组织,血管状的藤蔓缠绕着吊灯,将钨丝灯泡勒成闪烁的碎玻璃雨。
“我的手……”林晓晓看见自己的左手正在石化,指尖呈现出帕特农神庙石柱的风化纹路。
“晓晓,快跑……”
两人挣扎着冲向门口,却发现门框已经变成相互绞杀的蛇群。
走廊呈现出非欧几里得空间的特性。
原本应该通向楼梯间的转角,此刻延伸出无数级台阶,每踏上一步,鞋底就会黏连出带血的蛇蜕。
挂在墙上的名人画像眼眶空洞,石膏像的裂缝里探出嫩绿的葡萄藤,只是那些藤蔓末端都挂着铃铛大小的蛇头。
最深处传来多声部合唱,十二个背生黑翼的身影悬浮在虚空。
他们的羽翼并非鸟类构造,更像是用碳素笔涂黑的 x 光片,能透过半透明的薄膜看见里面交错如荆棘的骨骼。
当方青青拉着林晓晓逃向楼梯,数到第十三阶台阶时,台阶突然反向生长,将两人推入一间布满镜面的教室。
“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