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吧!你爹在我这儿越来越放肆了,恨不得吃光拿尽才满意。
怎么轮到你,立了功反而如此拘谨?
胡仁彬确实紧张,他这是第一次独自面圣,而且以往即便见到朱元璋,他也只需在一旁默默无闻即可。
如今,他才是真正的主角。
开国皇帝洪武帝的威严,像胡仁彬这样的小人物能承受得起吗?
他若不紧张才奇怪。
不过,胡仁彬的到来虽还未开口,朱元璋已一眼看透了他的意图。
谁会不明白呢?
胡惟庸虽未亲自出面,但他早已通过间接方式向朱元璋传达了意思。
‘我把儿子安排了个实在的功劳,您一向喜欢这种功劳,咱们是亲家,您看着办吧。
’
意思大致如此。
这类表态,朱元璋往年见过不少。
甚至他清楚,能送到他这里来的只是少数。
毕竟,什么样的功劳值得皇帝来评判呢?
胡大老爷显然是走捷径了。
但这条捷径让朱元璋颇为满意。
这个功劳他非常喜欢。
这种实实在在的功劳,朱元璋怎能不高兴?
加上他们是老兄弟、亲家,而且胡仁彬确实立了功,朱元璋难得地表现出亲近。
“你叫仁彬?”朱元璋问。
胡仁彬闻言立刻回应:“回陛下,草民名叫胡仁彬。
”
朱元璋点了点头,温和地问道:
“你父亲几乎亲手将这个功劳交给你,我们大致明白他的意思了。
”
“我和你父亲是老兄弟,现在又是儿女亲家,你的功劳也是实实在在的。
”
“那么,你能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吗?”
“或者,你直接告诉我想要什么职位,我会看你父亲、妹妹和这份功劳的分上,破个例!”
朱元璋说话很亲切,仿佛只要胡仁彬开口,明天就能当个大官似的。
但实际上,最了解朱元璋的朱标和宋利清楚得很。
这哪里是什么亲切,分明是要算计人。
确切地说,不是直接算计,而是试探一下底细。
要是胡仁彬一开口就要个肥差,朱元璋也不会拒绝,真会给他。
毕竟,朱元璋向来信守承诺,他说过的话可不是随便说说。
如果胡仁彬选了肥差,那给也就给了。
不过,这辈子到此为止了!
说不定哪天出点事,还能落个不死不活的下场。
当然,如果胡仁彬选的是实在做事的职位呢?
那就简单了!
就凭这想法,只要踏实干上几年,在朱标继位后,必定成为重要助手。
朱元璋父子此刻都在暗暗观察,表面上不显山露水,其实全都盯着胡仁彬。
尤其是朱标,对这位大舅哥印象不错。
要是大舅哥能顺利过关,他以后也不介意让他在朝廷里占一席之地。
毕竟,不都是为他们朱家效力吗?
问题是,胡仁彬是谁?
那是被胡大老爷用藤条“教育”了大半年,性格都被磨出来的试验品啊。
所以,朱元璋刚开口,胡仁彬几乎没有迟疑地,带着几分羞涩却十分坚定地做出了选择。
应天府下属上元县县尉!
说得体面点,也是上元县县城里的三号人物,仅次于县令和县丞。
走在上元县的大街上,所有人都得毕恭毕敬喊他一声胡县尉。
然而,他这个选择一出来,朱元璋和朱标都傻眼了!
胡仁彬最终选择了这样一个小职位,让所有人都难以理解。
即便没有今日的功劳,仅凭胡大老爷的面子,给他谋个县尉的位置不过是进宫说句话的事情。
胡大老爷确实有这样的能力,连朱元璋都会给这个面子,因为这样的职位已经小到不能再算作官职了。
可胡仁彬为何会选择这样微不足道的职位?他自己给出了解释:从细微处入手,做些实际的事情,边做边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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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个县尉又能做什么?又能学到什么?”朱元璋心中存疑,便当面质问。
胡仁彬虽有些忐忑,但也逐渐习惯了在朱元璋面前说话。
他并未因皇帝的问题而慌乱,而是恭敬地回答:“回陛下,此事家父确实有过交代。
”
听到这话,朱元璋来了兴趣。
他对胡惟庸始终保持着戒心,总觉得此人太过聪明。
无论朱元璋如何信任他,心底里总有一丝最原始的警觉。
这种警惕源自他早年贫困时见到的**污吏和乡绅的恶劣行径。
他内心深处相信世上确有好官,只是凤毛麟角。
所以,对待官员,特别是聪慧者,先将其视作恶人绝不会错。
即便觉得对方是善类,也需有所保留。
毕竟谁也不能保证某日对方是否会堕落,这样能避免自己陷入困顿。
在朱元璋眼中,胡惟庸是他心中既明智又贤良的第一人选。
不然的话,朱标与胡馨月的婚事不会进展如此顺畅。
现在能听取胡惟庸对教养子女及胡府未来事务的意见,朱元璋若无兴趣才怪。
胡仁彬既然开口,自然没有隐瞒之意。
“启禀陛下,家父在询问我的意愿后,提出了三条建议。
”
“一是切勿成为空谈之官,虽然看似无所不通,却无实际作为,于国于民皆无益处。
”
“这样的官员不仅无用,还可能毁了自己的前程。
”
“胡家并非显赫勋贵,也不是普通百姓,要让家族延续,就必须脚踏实地做事。
”
“二是不要追求高位,家父觉得我大概率无法胜任**或辅臣之职。
”
“与其费尽心机攀至不该到达的位置,最终落败连累家人,不如稳扎稳打。
”
“这一生,能平安做到四品官员退休,已属难得。
”
“三是不要只顾向上巴结,家父认为我既然学了些杂学,又有为国效力之心。
”
“那就应该专注于解决民生问题,到各地实地考察,做一名务实的官员,最为理想。
”
说到这里,胡仁彬也展现出自己的胸襟。
他挺直腰板,目光坚定地望着这对尊贵的父子,笑道:
“我一直觉得家父是个极具远见的人。
”
“此般决定对国家、百姓乃至胡家和我自身,皆有益处,令人欣慰。
”
“家父曾为前宰辅,妹妹更是东宫太子妃,如此身份,即便到了地方府县,也无人敢欺。
”
“趁此无虞之时,我想专心为民谋福。
”
“将来,即便太子妹夫觉得我尚可任用,欲提升我的官职,我也足以胜任。
”
“以上,便是家父与我之愿。
”
听完胡仁彬一番话,朱元璋与朱标脸上立刻浮现出满意的笑容。
显然,这对胡家父子直截了当的做法深感满意。
朱元璋毫不犹豫地向宋利示意。
“宋利,稍后拟旨,胡仁彬功在国家与社稷,特赐上元县县尉一职……”
说到这里,朱元璋停顿片刻,接着说:
“另赐禁宫行走腰牌一面,以作嘉奖。
”
宋利虽能一字不错地记下,但仍认真地快速写下草稿,再抄录到正式诏书上呈朱元璋审核,最后盖章。
胡仁彬听闻朱元璋亲口宣读的旨意,终于按捺不住激动之情,眉眼尽显喜悦。
从这一刻起,他不再是普通百姓,而是有了官职之人。
自然,他领旨谢恩时不能再自称草民。
“微臣胡仁彬叩谢陛下,谢过太子殿下。
”
朱元璋笑着摆手。
“赐你腰牌并非其他缘由。
”
“一是让你闲暇时方便入宫探望妹妹。
”
“你与你父不同,你父进宫无需腰牌,连名号都无需通报。
”
“见到他的脸,禁军不会阻拦,但你不行!”
“再者,我们想既然你在县衙,所见所闻皆是民生事务。
”
“若有闲暇,不妨入宫与太子深谈。
”
“太子无法出宫,即便外出,所见未必真实。
”
“你们既为君臣又为亲戚,自能谈论不同之事。
”
“不必担心惊扰太子,直言即可!”
“与其隐瞒,不如拉太子一同想办法。
”
听罢朱元璋的嘱托,胡仁彬恭敬地领命。
随后,胡仁彬被留在宫中,并非为了让兄妹相见,而是为了红薯之事。
大明境内,亲自种过红薯的唯有胡仁彬一人。
若不让他详细讲解种植过程及注意事项,日后恐会浪费资源。
谁知道那样会造成多大的损失。
顺便派人回胡府报信。
胡大老爷对胡仁彬的安排十分满意,也很高兴。
侄女已婚,儿子也成才任县尉,自己便可无后顾之忧。
甚至夜夜笙歌亦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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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仁彬此次在宫中待了三天。
这期间,他像农夫一样认真。
在宫中,他一丝不苟地教导朱标指定的太监们如何耕作。
一旁有内侍专门负责记录胡仁彬关于红薯种植的话语。
无论是他说过的内容,还是他的想法和思考,都被详细记录下来。
记录完成后,他会检查是否有遗漏。
如此忙碌了三天,胡仁彬终于将所有能想到和做到的事项全部记录完毕。
起初,胡仁彬觉得这样的记录有些繁琐,但在询问内侍后,他认为这种方法很好,打算日后尝试。
对于内侍而言,记录胡仁彬的想法和思考十分简单。
作为大明唯一有红薯种植经验的人,他只需将胡仁彬的每一句话都记录下来,然后与其他农业专家一同研究并验证。
朝廷拥有调动大量人力物力的优势,即便胡仁彬身为胡府大公子,也无法与之相比。
朝廷一旦认定红薯是一种优质作物,便能迅速组织人员进行大规模育种和种植。
同时,根据不同气候、地形和管理方式等因素,开展各类试验。
待育种结束后,再根据出现的问题以及胡仁彬的“思考”进行实地验证。
简而言之,对于国家而言,这种投入不算什么消耗。
而如果因此能提高哪怕一点产量,那也是值得的。
胡仁彬了解内侍的做法后,感到非常欣喜,因为他即将赴任一县县尉。
到那时,他无需再亲力亲为,而是由朝廷负责这些工作。
到了那时,他不仅手握部下,还能调动全县民力。
若真要做些什么,肯定比现在从容得多。
学会新招数后的胡仁彬,笑盈盈地回到胡府。
不得不承认,在宫里“工作”几天,还单独见到朱元璋的经历,对胡家大少爷而言,无疑是一次重要的成长。
至少现在,他已经变得更加从容和坦然。
即将赴任之际,他规规矩矩地来向父亲辞行。
挺直腰杆、一脸自信前来的逆子让胡大老爷感慨万分。
娘的!
打了这么久,罚了这么多次,总算侥幸让他改掉了这个坏毛病。
实际上,胡大老爷见过太多性格极端、固执的人,那些人宁愿一条路走到黑,害人害己也不愿改变。
相比之下,胡仁彬这孩子已经算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