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婆子低声道:“小姐,这庄子里,其实还藏着一个人。是顾倾君偷偷带过来的,昨日府上众人拜见您时,他没能出来。”
李清馨眉梢微动:“哦?还有这等事。”
“如今老奴已经是您的人,有些事,就断断不能再瞒着您。”余婆子一脸认真说道。
李清馨嘴角一勾:“余婆子,你继续说!”
余婆子正色道:“那人被顾倾君小姐藏得极深,嘱咐我万万不可泄露出去,还要好生照料。小姐,那是个男人,一个……四肢尽断,还受着重伤的男人!如今这庄子易了主,您才是主人,此事如何处置,老奴不敢擅专,必须请您定夺。”
李清馨眸光闪动,脸上也终究露出了一丝好奇!
顾倾君。
此人,竟然还和顾倾君有关?
顾家的其他人,非蠢即坏,唯独顾倾君,态度总是暧昧不明。
她从未表露过善意,却也未曾有过分的恶意。
李清馨沉吟片刻,微微颔首:“你做得很好。”
余婆子见状,立刻提议:“小姐若想弄个明白,老奴这就带您过去看看?那人一直被关在暗房里。”
“也好。”
李清馨站起身。
“我倒要去瞧瞧,能让顾倾君这般费心藏起来的,究竟是何方神圣。”
余婆子在前头引路,李清馨带着柳枝和小蛮跟在后面。
一行人穿过庭院,径直走向前院仆役居住的院落。
院子的角落里,果然有一间瞧着就格外古怪的屋子。
它没有窗户,一扇木门被一把沉重的铜锁牢牢锁住,透着一股阴森的气息。
余婆子从怀里摸出钥匙,打开了锁。
门推开,一股药味混合着潮湿的霉气扑面而来,熏得人几欲作呕。
房间里光线昏暗,只有从门外透进的微光,勉强照亮了屋内的景象。
一张简陋的木板床上,躺着一个男人。
他面色苍白,双眼空洞,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痕,整个人弥漫着一股浓烈的绝望。
他的四肢都被厚厚的绷带和竹板固定着,动弹不得。
李清馨还没开口,身后的柳枝却倒抽一口凉气,发出一声难以置信的惊呼:“李二狗?”
柳枝对这个人的印象实在太过深刻。
第一次,是在顾家那臭气熏天的茅厕里,他和王公子纠缠一处,满身污秽,那画面想起来都让人反胃。
第二次,是在顾府的花厅,他状若疯魔,双目赤红地扑向顾倾心,那撕心裂肺的癫狂模样,至今还留在她脑海里。
李清馨也怔住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以这种方式,再见到这个男人。
“原来是李二狗。”
余婆子在一旁低声道:“听说是顾宪之府上的马夫,也不知犯了什么事,竟落得这般凄惨的下场。”
李清馨缓缓走近,目光落在那张毫无生气的脸上,声音清冷:“李二狗,你还认得我吗?”
床上的人僵硬地转动脖子,空洞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光。
他看着李清馨,沉默半晌,声音嘶哑道:“我当然认得……我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不都是拜你所赐么。”
“你胡说八道!”
柳枝当即怒斥。
余婆子立刻沉下脸,对床上的人喝道:“放肆!如今的顾庄早已不是顾家的产业,你眼前的馨儿小姐,才是我们所有人的新主子!”
李二狗的眼神迷离起来,一滴泪从眼角滑落,他呵呵地干笑着:“我现在这样,生不如死,还不如……让我死了算了。”
李清馨脸色一沉,怒道:“你想死,我可以成全你。只是,你就这么甘心去死?不想报仇了?”
“报仇?”
李二狗的面孔瞬间狰狞起来,嘶吼道:“我怎么不想报仇!可我现在……就是个废人!”
李清馨继续追问:“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李二狗的情绪彻底失控,苍白的脸涨得通红,怒声道:“还能因为什么!是顾家!是顾宪之那个老东西下令,打断了我的四肢,还打了我一百脊杖!看我没了气,就把我像条死狗一样丢去了乱葬岗!”
柳枝听得心惊肉跳,也不禁生出几分同情:“好一个卸磨杀驴,顾家真是歹毒!”
李二狗眼中恨意滔天:“若不是顾倾君小姐……偷偷把我带到这个庄子来,我早就烂在乱葬岗了……早就死了!”
李清馨目光微动:“顾倾君为什么要救你?”
“我哪儿知道她安的什么心!”
李二狗苦笑:“或许,比起顾家那些狼心狗肺的东西,她还存着那么点良心吧。”
李清馨的视线在他身上来回打量,再次问道:“你恨顾家人吗?”
“我怎么不恨!”
李二狗胸口剧烈起伏,怒声道:“我不过是无意中冲撞了顾倾心那个小贱人,她就对我怀恨在心,就向老贱人推荐,让我成了算计你的棋子!!”
“第一次,她给我下药,下了足足三倍的量,想让我在顾家的茅厕里把你给办了!”
“第二次,她更狠,又下了三倍的药!想让我在花厅里玷污你!”
“两次!足足六倍的虎狼之药啊!呵呵,六倍!我这辈子的阳气,都被那药给掏空了!”
“真没想到,你居然次次都能化险为夷!结果反而让顾倾心那个小贱人自食恶果!就差那么一点点!我恨啊!六倍的药力,偏偏在最关键的时候发作,让我功亏一篑!”
他越说越激动,最后竟嚎啕大哭起来,声音绝望凄厉。
小蛮有些稀里糊涂,倒是余婆子,一瞬间就弄明白了什么事!
“呵呵,我不行了,我再也不是个男人了!以后再也碰不了女人了!我这辈子都毁了,彻底毁了!活着跟死了,还有什么区别!”
“呜!”李二狗越说越伤心,眼泪流的满脸都是!
柳枝低声道:“男儿有泪不轻弹……”
柳枝说完,就赶紧低下了头。
因为李二狗此刻来说,已经不算一个男人了!
一个男人,若连男人的根本都失去了,那与宫里的太监又有何异。
算了,还是别安慰了!
李二狗哭得涕泗横流,颤声道:“我如今五肢尽废,生不如死,你还不如一刀杀了我来得痛快……”
小蛮嘀咕道:“不是四肢吗?”
李清馨静静地看着他,直到他的哭声渐渐弱下去,嘴角才缓缓勾起一抹弧度。
她一字一句道:“既然顾家这么对你,难道,你就不想报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