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真好。” 她继续说着，声音轻柔得可怕，“龙生龙，凤生凤…” 她顿了顿，俯得更低了些。
嘴唇几乎凑到了蒋国华沾着血污的耳朵边，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勉强听清的气音，一字一句地，如同诅咒般低语。
“…有你这个偷破布、搞破鞋的爹…生出来的种…将来长大了…是不是也得跟你学啊？也去偷？也去搞？也琢磨着…把他的妻子给毒死啊？”
这句话，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蒋国华仅存的那点意识。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短促、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呜咽，身体猛地一挺，随即彻底瘫软不动了。
一股腥臊的液体，不受控制地从他身下蔓延开来，浸湿了破烂的裤子和冰冷的水泥地。
周梅面无表情地站起身，甚至没有再看地上那摊污秽一眼。她转向沈爱国，脸上恢复了那种经历了巨大风暴后的、异样的平静。
“沈队长，”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异常清晰。
“该交代的，这瘪犊子都吐干净了。后面咋整，你们按规矩办。我就一个要求。”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地上那摊烂泥，又看向那两份摊开的、带着红指印的口供本，最后落在沈爱国脸上。
“该枪毙枪毙，该劳改劳改。让他跟他那帮‘好兄弟’，还有他那宝贝儿子他妈…在里面，好好叙叙旧，慢慢熬。”
她的语气平淡无波，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永不回头的决绝，“我跟他，从今往后，两清了。桥归桥，路归路。”
说完，周梅不再看任何人，挺直了那仿佛经历了一场大战，却依旧没有弯折的脊梁。
转身，一步一步，走向那扇厚重的、隔绝着光明与黑暗的铁门。
她的脚步有些沉重，却异常坚定。
沈爱国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后，才收回目光。
他看了一眼地上彻底昏死过去的蒋国华，又看了看桌上那两份，来自王德发和李有福的、早已签字画押的口供本。
还有向华荣笔下那份新鲜出炉、记录着蒋国华所有罪恶的笔录。
“老向，” 沈爱国拿起桌上那支一直没点燃的烟，终于划着了火柴。橘黄色的火苗跳跃着，点燃了烟丝，袅袅青烟升起，模糊了他锐利的眼神，也驱散了一丝审讯室里令人作呕的气味。
“给他弄醒，按手印。事情还没有结束呢？” 他吐出一口烟，声音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疲惫和冷硬。
向华荣应了一声，合上笔录本，拿起印泥盒，走向地上那摊散发着恶臭的“烂泥”。
陆正德则抄起了墙角的电话机，开始摇号。
审讯室惨白的灯光下，烟头的红光明明灭灭，映照着沈爱国棱角分明的侧脸。
铁窗外，天边已隐隐泛起一丝灰白，漫长的黑夜，终于要过去了，然而，他们的事情，却还远远没有结束。
“嗯嘤”
蒋国华则是在向华荣的温柔招待下，慢慢醒转。
“来，把这份口供看看，如果没有什么异议，就把手印按了吧。”向华荣捏着鼻子，嫌弃地说道。
此时的蒋国华，已经完全失去了精气神。如果单单是杀人未遂的话，或许，他还有一丝活命的希望。
可是，再加上倒卖纺织厂废旧设备，以及物资的事情，涉及金额又比较大，他已经是没有了任何生还的希望。
“蒋国华，坐好，我们还有事情没完结呢？你想想，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没有交待？”
沈爱国斜靠在审讯桌上，表情肃穆而严厉。
“你们不都已经结案了吗？我还有什么好交待的？”蒋国华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知将死，其鸣也悲。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我们既然敢找你，自然就是有足够的证据，该还的账，迟早要还的。”
沈爱国淡淡地说道。
蒋国华脑海中，念头明灭不定。难道连那件事情也暴露了吗？
“沈同志，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蒋国华疑惑地看向沈爱国，一脸无辜的表情。
“呵呵，蒋国华，我也不骗你，实话告诉你吧。以你现在所犯下的罪行，你这条命算是要交待了。无非是多一桩罪名，少一桩罪名的事。”
“可是呢，我们很确定那些事情就是你做的，所以，如果你老老实实伏法，你在死之前，还能落个清静。”
“如果，你不交待，我们就每天给你来一轮大记忆恢复术。不知道，你能不能顶的住，我们无所谓，不过是浪费些时间而已。”
“可是你呢，恐怕就要生不如死了。当然，你可以好好考虑考虑。”
“不要觉得，自己做的事情就真的天衣无缝，只要你做了，就会留下蛛丝迹迹。”
“刘素芬家不远处的韧竹是你砍的吧？那东西可是做载人风筝的不二之选。”
“还有你脚上这双鞋，你烧掉的衣服，可是你从来都没有想过，会有残片留下来。”
“而经过我们调查发现，那皮料残片，和你身上这件衣服，材质应该是一样的吧。”
“你身上这的衣服是在作案后第二天买的吧。有些事情，并不是你一味的想要抵赖，就可以，当他没有发生的。”沈爱国淡淡地说道。
“既然你今天不愿意说，说不定明天你就愿意说了。把他先带下去吧。”沈爱国说完，便直起了身子，准备离开了。
“别，别，我说，我说。”听沈爱国如此一说，蒋国华顿时慌了神，看来，派出所，已经掌握了他的全部行踪，也知道他所犯下的事情，就算自己再硬撑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了，平白多受几天的罪。
与其生不如死的活着，倒不如，痛痛快快的死去。
“好吧，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就不要再给我耍什么花样。至少，你还可以在公审行刑之前，过几天舒心的日子。”
沈爱国淡淡地说道。
“可以，给我一支烟吗？”蒋国华颓废地问道。
沈爱国走过去，掏出一支烟，给他点上，然后，转身回到审讯桌后面，他的位置，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