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管事在门外来回踱步，时不时竖起耳朵听厢房内的动静。
厢房内一片安静，只有肉香断断续续传出，闻着像是烤乳鸽的味道。
那香味儿太浓，以至于连段公公都被勾过来了。
“他们吃下去了？”
“应该是吃了，要不然，哪儿来的肉香？”
“我们烤的时候，有这么香？”
两人狐疑地对视一眼，段公公想到了什么，脸色突然一变。
“他们不会是把母鸡烤熟，吃了吧？”
那还了得？
他还想抱只会下蛋的活鸡回去邀功呢！
想到这里，段公公连忙敲门。
“谢二老爷，谢二老爷！”
竹生冒了个头出来。
“段公公？”
段公公直接挤开竹生，直奔内室。
“鸡——”
“嗯？什么鸡？”
内室门帘挂起，从外面看，里面的情形一览无遗。
看到眼前的一幕，段公公生生止住脚步——
只见谢老爷，谢临风，沈霜，燕九四人围坐在房内的圆桌前，圆桌中央的小炉上架着一个小盘子。
盘子里空无一物，只有浓稠的酱汁在“咕嘟咕嘟”冒着泡。
满屋的肉香，就是从这酱汁里冒出来的。
“您说的是祝管事端过来的鸽子吧？您要吃就早说啊，我们连骨头渣子都嚼碎咽了，就剩汤汁。”
“汤，汤汁？”
段公公脱口而出。
“不是干烤的吗，哪儿来的汤汁？”
众人：哦豁。
所以，那毒鸽子，这家伙也有份儿准备。
谢老爷故作不知，指着雀儿笑道。
“是雀儿姑娘手巧，把烤乳鸽给改成了炖菜，更香，炖出来的汁儿还能拌饭。要不……您把这汤汁拿走？”
雀儿福了福身。
“还得谢过祝管事送的下水，肉跟下水一块儿炖，酱汁才浓呢。”
段公公跟祝管事目瞪口呆。
“所，所以，你们，把那鸽子，连带下水，吃光了？”
沈霜抿唇笑了笑。
“我们好些天没吃肉了，确实饿，难得有肉食，就……让公公见笑了。”
他们看着一脸餮足，似乎真的是刚刚吃饱了肉，皮肤饱满，脸色红润，一点都没有要食物中毒的迹象。
段公公很想知道，谢家人的肠胃，究竟是什么构造。
那鸽子他看一眼都觉得恶心，还放脏水里泡了半天，他们吃了，居然跟没事人似的？
说实话，除了沈霜，其他人的体质经过加点强化，吃了那鸽子确实不会有什么大事，大概肚子都不会拉。
但系统都提示了，那是“中毒污染物”，他们当然不会真把垃圾吃进肚子。
那只鸽子也炖不出来这么香的味道。
雀儿确实做了炖肉，不过是炖鸡。
炖的还是谢临风的宝贝老母鸡。
——虚拟仓库不能放活物，活鸡也不能传送，谢临风只得嘴角含泪，把老母鸡宰了，跟雀儿拿回营地仔细烹饪，用来犒劳被速食麦片折磨了好几天的老板。
而他们之所以要宰了可怜的老母鸡，是为了坑祝管事。
.
“呀，说到鸡，我们这儿还真有一只。”
谢老爷一拍脑袋，从角落里抱出鸡窝。
“我们总不能白搭段公公的顺风船，打算用这只公鸡表达感激之意，还请公公不要客气。”
“等等，你说这是……公鸡？”
“是啊，公鸡，我们从中原边城花重金买的，养到现在，一直舍不得吃。”
“不对吧……”
段公公回头，看向匆匆赶来的祝管事，目光不善。
“祝管事，你家主人手里的，是公鸡。”
“公鸡？怎么可能？”
“可这真的是公鸡。”谢老爷指着鸡脑袋上的大鸡冠，“我等虽然不是农户出身，这公鸡母鸡，还是分得清的。”
“我家有养鸡，这确实是公鸡来着。”竹生笃定地点头。
祝管事也知道这是公鸡。
问题是，如果他们养的是公鸡，怎么能天天拿鸡蛋出来卖给他？
那蛋绝对是新鲜的，到他手里的时候还是温的呢，上头那鸡粑粑都还没干！
“呵呵，二老爷客气……”
段公公笑容有些狰狞。
“听祝管事说，你们养了只能下蛋的母鸡，还卖过他鸡蛋。咱家可不打算侵吞，只是母鸡贵重，怕你们养不来，所以来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
“蛋，什么蛋？”
沈霜跟员工们的表情，都显得特别无辜。
“我们什么时候卖过蛋？”
“公公真会说笑，哪儿有公鸡下蛋的？”
“咱们统共就这么一只鸡，上船的时候大家都看着呢。要是还有只母鸡，您能不知道嘛？”
祝管事都懵了。
他们居然不认账？
“不，可，可是，我明明从你们那里买走好几个鸡蛋！”
谢老爷的表情特别诚恳，一字一顿道。
“我们，真的，不记得，有这么一回事儿。”
“不信，你们搜。”谢临风抱着胳膊，“我们这里真的就这么一只公鸡，连鸡蛋的影儿都没见过。要是有鸡蛋，我早留给我家夫人补身子了，哪儿有多余的卖给你？”
沈霜赞许地看了他一眼。
谢少爷真是大有进步，演技已经进化到能够睁眼说瞎话了。
雀儿也看他一眼，忍不住腹诽。
演技见长，顺杆子爬的本事也见长，喊她家沈姐姐夫人喊得这么顺溜，都不带磕巴的。
另一头，祝管事已经慌了手脚，冷汗直冒。
他能感觉到，段公公，以及聚在门外看热闹的下人们，视线都粘在了他的身上。
“祝管事，你藏了鸡蛋，怎么还拿主家打掩护？”
“我，我……”
“这样的刁奴，不要也罢。谢二老爷安歇，我来替您教训他！”
段公公摩拳擦掌。
谢家人好歹是主子，手里藏了好东西，他还要斟酌半天，小心谋划，才敢下手抢夺。
祝管事不过小喽啰一个，只因为是谢家下人里领头的，所以他才敬上三分。
谢老爷等人他都敢下黑手，更何况祝管事？
他非把他连人带包袱皮都掏空不可！
“这终归是堂兄的家奴，我亲自出手惩处，的确不合适。”
谢老爷点点头。
“那就有劳公公。”
主家发话，谢家下人们一拥而上，把祝管事捆了个结实。
祝管事这才意识到一个残酷的事实。
谢老爷一行没出现之前，他是这帮下人们中间的主心骨。
这些日子在船队里说一不二，还跟段公公这个御前红人平起平坐，让他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在谢老爷面前，他跟其他下人没什么两样，都是家仆，都能随意处置。
段公公要对付他，也就谢老爷能保他。
可他已经把谢老爷得罪死了。
“二老爷，我错了，我不该……对，还有段公公，段公公也想害——”
段公公一把掏出手帕，一把堵住他的嘴。
谢老爷佯装没听到祝管事的呼喊，笑眯眯地把小火炉上的盘子端给段公公。
“段公公，真不拿这汤汁回去，拌个饭？”
段公公都纠结死了。
那鸽子确实脏。
可连那看着柔柔弱弱的三少夫人吃了都没事。也许……这汤汁吃了，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它真的好香啊……
“那，咱家就不客气了？”
“呵呵……”
除了燕九还绷着脸，其余五人笑容扩大，怎么怎么像是不怀好意。
“快端回去，趁热吃，可有营养了……正适合给您，补，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