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给老子挂起来示众!”
仿佛为了配合这残酷的一幕,已经绵绵了几日的细雨天气,忽然爆发出一阵电闪雷鸣,
天幕闪过一片亮白,瓢泼大雨轰然而下!
豆大的雨点砸在瓦片上,泥地上,灾民绝望的脸上,原本就泥泞的街道显得更加脏乱不堪。
雨水冲刷着地上的鲜血,汇成一道道猩红色的溪流,流入低洼处。
冰冷的雨水浇透了灾民单薄的衣衫,更浇透了他们刚刚燃起的那一丝丝反抗之火。
在箭矢和滚石的威胁下,
在捕头的恫吓下,
在冰冷暴雨的抽打下,
灾民的“起义”如同那水中被泡坏的稻谷一样,逐渐萎靡,将头低了下去,直到载进泥水里。
灾民们互相推搡着,哭嚎着,像退潮一样狼狈不堪地逃离了县衙前街,
只留下几具泡在泥水血泊中的尸体,和门楼上衙役们战斗胜利的得意狞笑。
很快,几具血肉模糊的尸体被用草绳捆住脚踝,倒吊在县衙大门两侧的旗杆上。
雨水冲刷着尸体,血水滴滴答答,赤裸裸的警告这外面的灾民们,无声的告诉他们。
‘这就是反抗的下场!’
茶棚下,王猛团伙的几人浑身也湿透了,但眼神却更加冰冷明亮。
王妙妙擦了擦自己的匕首,将匕首归入刀鞘,别在腰间,鼻子里冷哼了一声,
“哼,这衙门不过如此。
门楼上的弓手不足十个,箭矢稀疏,准头也差。
连苏丧的一成都比不上,滚木礌石都是大家伙,储备肯定有限,刚才那几下怕是去了大半。
衙役家丁加起来不过二三十人,色厉内荏,全靠那扇门撑着。”
王猛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盯着那几具晃荡的尸体,眼中没有丝毫怜悯,只有对战场的评估,
“门是关键,硬撞不行,得想办法开,或者可以翻过去。”
黄福生小声的说到道,
“猛哥,妙妙,我刚才趁乱摸过去看了,
西边院墙有一段挨着老槐树,墙头不高,有些地方被雨水泡得松了。”
苏丧看着那挂在城门上的人,喉咙里闷声说道,
“撞门,我能行!”
苏丧的视线落到远处,看着那边躺在地上还沾满了泥血的房梁木,心里想着用这木头应该能撞开大门。
苏一不知何时出现在茶棚阴影里,眼神像是一条伺机而动的毒蛇,声音带着一种刻骨的寒意,
“那几具尸体...是咱们最好的引火线,让咱们得百姓都来看着,衙门是怎么对待咱们这些只想讨口饭吃的人。”
樱桃抱着孩子,惊诧的看了眼苏一,
“苏一,你什么时候来的?”
苏一不止出现在了茶棚里,身上的装束和造型都与难民别无二致,
“自然是要来看看尔等的情况,才好回去跟小姐禀报。”
王猛将刚刚发生的事情挑着重点说了,他知道苏一不爱听废话,小姐也不爱听废话。
苏一接收完消息,略略点头,留下一句,
“你们几个辛苦了,再在外面多待上一段时日吧,咱们得好日子,在后头呢。”
几人纷纷神情激荡,目送着苏一又如同鬼魅一般消失在街口,
王猛在心里暗自想着,也不知苏一这般身法,是从哪儿学来的?难道是小姐给苏一开小灶了?
王猛心里疑惑,却也知道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眼前的事情更为重要。
-
一晃又过七日,苏梦瑶在院里一如往日的安心锻炼,任由手下团伙在外面活动。
地点,青松县县城,时间,
末世历70天,暴雨季第67天。
空间倒计时:【139:15:32...】
距离上次冲击县衙失败已过去数日,暴雨依旧肆虐,天空就像掉下来了一样,压得人喘不过气。
街道泥泞更深,腐臭味混合着雨水的腥气弥漫不散。
灾民们如同行尸走肉,眼神比之前更加空洞麻木,饥饿和恐惧像数不尽的爬虫噬咬着他们的肉体与灵魂。
县衙大门两侧悬挂的尸体在风雨中飘荡,皮肉腐烂,白骨隐现,乌鸦贪婪地啄食着,成了县令无声的恐怖威胁。
城外某临河一处低洼滩涂,浑浊的河水在暴雨中咆哮,水位离所谓正在加固的堤坝顶部还有一大截距离。
这堤坝不过是象征性地堆了些沙袋和烂木头。
数百名骨瘦如柴的灾民,在衙役和监工皮鞭的驱赶下,如同牲口般在泥水中挣扎。
这是县令搞出来的新政绩,强行征收灾民打黑工,修堤坝。
灾民们肩扛手抬沉重的石块,沙袋,步履蹒跚。
监工挥舞着皮鞭,吼声在风雨中格外刺耳,
“格老子的!搞快点!磨蹭什么!
县太爷说了,三天内这段必须修好!
耽误了防洪,你们担待得起吗?!”
鞭子狠厉的打在了一个白发老头身上,
“啊!”
白发老头惨叫一声,脚下一滑,连人带肩上的石头栽倒在泥水里,石头重重砸在他腿上,发出令人牙酸的骨裂声。
“啊啊啊!!”
老头凄厉的惨叫被风雨声吞没大半,监工非但不救,反而上前狠狠踹了他一脚,嘴里骂骂咧咧的说到,
“格老不死的!装尼玛的死呢!耽误工期,老子抽死你!”
说着,又将手里的鞭子狠狠抽了这老头几下,
“pia!pia!pia!”
老头抽搐几下,口鼻溢出泥水血沫,彻底不动了,这是被打死了。
离老头身旁最近的几个灾民麻木地看着,眼神死寂,连愤怒的力气都没有了。
尸体很快被两个衙役像拖死狗一样拽到旁边,随意丢弃在泥泞中,与其他几具被草席半掩的尸体堆在一起。
王猛蹲在残破的窗棂后,这是一处离堤坝不远的破败龙王庙,
这大水迟迟没有停歇,这不中用的龙王庙早就被拆了牌匾,年年不落错的供奉,真来了大水,一点作用都无!
早就被人推了,并骂做泥鳅一条,平时连雨都躲不了,除了王猛几人,几乎无人回来。
王猛的目光冷冷扫视着河滩上如同蝼蚁般的劳役队伍和那堆触目惊心的尸体,
他嘴角绷紧,手指无意识地在冰冷的柴刀柄上摩挲。
“修堤?呵,修坟还差不多。”
王猛的声音冰冷,心却更冷,若是没有遇上小姐,他不敢想自己现在跟樱桃,妙妙会是个什么光景。
没有钱,没有粮,不懂武术,更没有锋利的武器。
小姐虽然脾气古怪不定,但永远不会交代白做的差事,
就像现在,他们团伙几个人虽然天天都跟这些灾民混在一起,但每晚都会有人潜回小院带来补给,
苏梦瑶还发话,缺了什么东西尽管提,无论是毒药还是武器,苏梦瑶统统掏的起。
几人除了身上破旧点,肚子可是从没饿过的,外面这些人凄惨的上工,一碗稀粥都喝不上,
昨日王妙妙却还能带回来一大包卤肉,苏一亲自下的厨,断不会让他们少了油水,饿上肚子。
王妙妙捻着匕首,眼神扫过现场,在脑海里计数着监工的数量,换班时间,以及堤坝工程的狗屎进度。
王妙妙平时跳脱了点,但到底跟王猛是一家人,粗中有细,在干正事的时候,还是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的,
“十一个监工,三班倒,鞭子抽得狠,但自己都站不稳。
这堤连狗都防不住,纯是折腾人命的幌子。”
王妙妙说完,苏丧煞有介事的点头,接了一句,
“山上最老的狗都防不住。”
王猛亦是认同,开口给众人讲解道,
“县令是想用这些人的命,向上面表功抗洪有力,顺便...消耗掉这些不安定的嘴。”
王妙妙嘴角勾起一抹坏笑,这些老弱病残落到他们手里也不会起什么作用,刚好借由县令的手,大肆消耗一批。
苏丧闷头啃着一块还暄软的馒头,为了不惹人注意,苏一刻意加了杂粮面,让这馒头看着不那么白净。
苏丧体格大消耗大,补给总会富裕给他十几个馒头,让他补充体力。
苏丧对河滩上的惨状视若无睹,这样凄惨的尸体,他从出生就开始在里面打滚,没什么可怕的。
黄福生像只壁虎一样贴在庙顶漏雨的横梁上,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流下。
“猛哥,妙妙,我看了三天,累死病死的,少说扔了三十几个在那坑里了。”
王妙妙不屑的冷哼一声,想起了苏一的那句话,学了出来说给黄福生听,
“这才哪儿到哪儿哟~”
樱桃倚在冰冷的墙角,怀里抱着个空瘪的布娃娃,之前那孩子,一会儿不注意就死了,不知道是饿死的还是哭死的,
樱桃随手就扔了,找了布匹抱在怀里,更有一种诡异的感觉,
樱桃目光幽幽地望着河滩,低声哼着不成调的歌谣,歌词模糊,但隐约能听到风雨中飘忽的声音,
“堤坝高...白骨撑~官帽红...血染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