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压园春，微阳浮动。
一行四人，绕着御花园转悠一上午，身侧各带了一个贴身侍女。
“李姐姐，我们今日怎么不去藏书阁啊？我还想继续听那个故事呢……”胡杳杳嗑着布包里的瓜子，意犹未尽般迈在她前头。
“我等了好些日子了，所以戚琢玉的结局到底是什么呀？”
李岁祯敲了一下她的头，她哎哟一声，嗑瓜子的手都停了。
李岁祯刻意隐瞒，“今日先不去，改日吧，改日。”
胡杳杳懒得想那么多，撅嘴有了坏主意，凑到青白浮动的梨花树下，准备折一支，奈何怎样都够不着。
“晏儿，你拉着点，我够不着！”蹦蹦跳跳，兴高采烈。
李岁祯见她又胡闹，无奈摇摇头，遣走身旁的桃夭，“你呀，小心摔着。桃夭你去帮帮胡婕妤。”
桃夭比晏儿高一些，她伸手结结实实抓住枝条，分散的雪花落到她三人眼睛里。
胡杳杳搓搓眼睛，那枝桠‘咔’的一声，直愣愣砸下来，她和晏儿来不及反应，摔了个遍。
李岁祯惊得去接，胡杳杳顿时哭爹喊娘，“这树上不是雪化了吗！想砸死我啊！”
晏儿害怕得帮她擦雪，桃夭也有些不好意思，她身手快，躲了个干净。
李岁祯刚想掏出手帕，远处娇笑声传来，“偷花贼，摔得好。”
是萧妃，李岁祯扶胡杳杳起来，准备向她行礼。
萧妃一身艳红招摇，轻飘飘冷笑，“你二人不干不净，本宫不受这个礼。”
胡杳杳尴尬的想遁地，仔细查看，发现衣裙是有些脏了，手里握着折下的梨花枝，略微难堪。
“方才情急，还不曾来得及整理妆术，萧妃娘娘恕罪。”李岁祯跪在地上，向前匍匐。
胡杳杳也跟着慌乱跪下，“是是是，嫔妾贪玩，这才脏了衣裳，还害得李昭仪被连累，望娘娘恕罪……”
萧缪见她做小伏低，优越感倍增，冷哼道，扯过她手里的梨花枝条，“有其父必有其女，你父亲前些日子那事，整个京城都知道呢~”
“真是……好生厉害~”喟叹，居高临下。
胡杳杳眼泪欲催，直直被说得无地自容。
李岁祯把她往身后揽，“萧妃这般说，便不对了。”
“胡大人有过，但已受惩处。萧妃位分在我二人之上，如此说来，难道是揣测陛下的圣意？”
萧缪今日本就有气撒不完，黛眉一挑，上脚毫不留情踩在她的双手上，绣鞋转动，不留情面。
她连鞋边都镶上了复杂珠翠，扎在肉里，简直是折磨。
“本宫说是，就是。区区三品尚书之女，也敢和本宫叫板？”
李岁祯痛哼一声，“嫔妾只是见不惯……萧妃娘娘欺凌弱小……”额头上布满冷汗。
胡杳杳惊慌失措，磕头认错，“千错万错都是嫔妾的错！萧妃娘娘恕罪！要罚就罚嫔妾吧！和李昭仪没有半分关系……”
李岁祯的手背，已经被磨烂，渗出嫣红的血迹沾在萧缪华贵的镶金珠绣鞋上。
“脏死了，这鞋不要了。”她嫌弃扬手，辛夷上前扶住她，跪在地上仔细用手帕擦干净。
等她把脚抬起来，李岁祯痛得满脸惨白，嘴唇发白，愣是从头到尾一声没吭。
胡杳杳都急死了，磕了两个头，
“谢萧妃娘娘宽恕！”
萧缪并不搭理她，大摇大摆走了，身后跟着七八个婢女，也低头不语。
“李姐姐……对不起呀，都怪我，要不去现在去我宫里上药吧……”胡杳杳哭得浑身发抖，心疼捧着她的手，与她一起跪在青石板上。
李岁祯咬牙，“没事……”
桃夭与胡杳杳一同搀扶起她，她整个人就如丢了魂魄一般，双手血迹斑斑。
走了一段路，见前头有人，胡杳杳管不得三七二十一，又害怕被人听见，一脚踹翻一旁的石凳，轱辘轱辘滚到湖里，激起一大片水花。
好在那一身官红袍的男子转身了，她方松一口气。那人上前直接扶住李岁祯，想都没想跑到藏书阁去。
藏书阁这几日有御史台的人查阅重要卷宗，闲杂人一律退避，三楼还算清静。
胡杳杳和两个婢女，负责在门口放哨。
崔含微把她侧着放在卧榻上，李岁祯疼得眉目发颤，紧咬嘴唇，愣是没喊一声痛。
他拿来药箱，准备帮她上药，李岁祯收手，执拗道，“不妥，我自己来。”
“一双手伤成这样，怎么上药？”崔含微语气虽然生气，但面色只是稍稍不悦。
她二人小时候，常常这样互相给对方上药。要么就是偷隔壁三叔家的桃子，被杆子打得满院子跑；要么就是去摸胖婶子家的二牛，边追边被咬；还有就是去田埂上，狗仗人势……
数不胜数。
后来她懂事一些，别扭问，“二哥你干嘛小时候不拦着我？”
“拦不住。不过，多数时候，我都挨的双份打。”崔含微眼神飘忽，乐观开朗。
李岁祯貌似真的记不起来，“为什么？”
“因为我要保护你。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我皮糙肉厚，不碍事。”崔含微拍拍胸脯，脸上笑得肆意美好。
年纪再长一些，她便不与他成日偷鸡摸狗，做那些人人喊打的糊涂事。
崔含微那张青涩的脸嘛，一下子大变，都快看不出来，是她傻愣愣的崔二哥了。刹那，出落得俊雅超群，风度翩翩，沉稳大气。
园中，她正赌气，“你是不是背着我修炼什么功法了？”
“有……吗？”被李岁祯盯得不自在，摸摸鼻梁。
“你变了，你真的变了，啧啧啧……”李岁祯打量起他浑身的衣着，被他穿得儒雅齐整，有模有样。
“哪……变了？”崔含微侧头去看身后的李岁祯，撅嘴生气的女子，比他矮了不止一个头。
“变得人模人样，看来，我不亏嘛。”
崔含微好气又好笑。
李岁祯则趁他不防，抱着他的腰，摸他背上与胸前的线条。
他绷紧了全身，周围尴尬升温。
“二哥，这个硬硬的是什么？肌肉吗？什么时候练的啊？我怎么没看见，以前澡堂子那些男子全部膀大腰圆的，感觉能熬油，还不曾摸过这么宽阔的肌肉……”
崔含微见她越说越起劲，制止她上下其手，沉着声音，“别说了，你一个女孩子，怎么天天去男澡堂……”
李岁祯被拨开手，十分懊恼，“你身上哪里我没看过！凶什么凶？”
说得是他们一起下河摸鱼，她一脚给崔含微干水里，还好意思在岸边捧腹大笑。
“不行就是不行！你是我……”憋着不好意思说出来，通红一张脸。
对面的李岁祯勾起兴趣，将他推到一侧的廊柱上，“是什么？是什么呀？好难猜呀~”
“是……是未过门的妻子！”
崔含微吼出来后，周围扫地的人都吓了一跳，在她们眼里，崔含微很久没这么不要脸过了。
小姐还是这么喜欢打趣“姑爷。”
李岁祯略略吐舌，对他道，“那……我更得看看，未来夫君身上到底几两肉啊？”
李岁祯痛苦面具，想扇他一巴掌，崔含微仰头问她，“我轻一点？”
她手伤得快没知觉了，崔含微这么一糊弄，痛得差点当场绷不住喊出来。
“大人想什么这么入神？”
崔含微不答，帮她缠上绷带，头也不抬去放药箱，从耳朵红到脖根，他撑着柜门，一手捶在窗框上。
难以掩饰波涛汹涌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