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稠，冰冷，仿佛不是血，而是混杂着碎冰碴和锈蚀铜渣的、来自万古墓穴的冰冷血浆。石宇峰感觉自己像是在这滩不断蔓延的粉红色粘液里沉浮。每一次艰难地试图呼吸，拉扯着断裂的肋骨和被洞穿的肩膀，带起的剧痛都如同烧红的烙铁在胸腔里搅拌，灼热的血气涌上喉头。右臂彻底废了，沉重的麻痛和失血带来的寒意正像黑色的潮水，一点点吞没他仅存的意识。耳鸣像是无数根钢针在脑壳里搅拌，淹没了外界崩塌的轰鸣。
视线模糊，重影晃动。他的脸侧贴在冰冷的金属碎屑上，透过浑浊的视野，只看到前方不远处的混乱：陈冬那如同破麻袋般的身体摔在金属废墟堆里一动不动；周绾绾蜷缩在角落抽搐；玛丹消失在未知甬道的裂口；巨鼎的投影在倾斜崩塌的穹顶下兀自悬浮，腹部那片凝固的巨大“焦痂”在应急灯光下闪烁着死寂的、如同深渊金属的哑光。
不！不能这么结束！
石宇峰那只还能勉强活动的左手手指，在冰冷湿滑的金属碎渣上无意识地抓挠着，发出细微刺耳的刮擦声。指甲崩裂，指腹在锋利的断口上划破，渗出的血珠瞬间被冰冷的地面和碎屑吸走。他不能倒在这里！他亲手建立的帝国，他谋划一生的蓝血熔炉，他付出的所有代价……绝不能成为这破败废墟的陪葬！
“……归墟……启动！”他在喉咙里无声地嘶吼，混杂着血沫。他感应到基地更深层传来的、比之前的震动更加沉重、更加有序的齿轮咬合声和巨大蒸汽阀门排空的轰鸣！自毁倒计时在加速！但还差最后一步——让那该死的神目核心彻底点燃熔炉，完成最后的铸炼！吞噬掉这一切的反噬者和背叛者！
他用尽最后的意志，左臂在剧痛的泥沼中爆发出超越极限的力量，颤抖着、一寸寸地艰难挪动着沉重的身体！每一次挪动，身下粉红色的血泥被拖拽开新的、更深的粘稠痕迹。
他的目标——是前方十几米外，被半埋在破碎混凝土和设备残骸下、斜斜支棱出来的一小截暗金色圆柱体！上面镶嵌着几个幽蓝色的物理指令按钮阵列！那是“神目”AI深层核心为数不多的外部硬质物理控制节点之一！
“……连接……核心……强制……引爆……炉……心……”意念在混乱的意识中挣扎着形成命令。只要摸到那个节点……
嗤！
一道细微但极其清晰的声音，如同冰棱划过玻璃。
在石宇峰艰难挪动而扬起的、混着浓厚血腥味的粉尘烟尘里，几点细微的、泛着微弱蓝光、如同电子尘埃般的颗粒，无视那混乱能量场和极寒低温的阻碍，精准地飘落到他拖拽身体时裸露在破衣烂衫外的后颈皮肤上！
一股冰冷的、带着奇特麻痒感的细微电流瞬间刺入肌肤！
嗡！
他佩戴在左手腕内侧、紧贴腕骨、早已碎裂大半的罪孽刻度手环残片，突然极其微弱地震动了一下！核心那块仅存的、布满裂痕、只能显示模糊数值的区域——那原本在剧烈挣扎后稳定在骇人数字 [1137.9] 上的暗红色血光——骤然向上疯狂飙升！
1168.2…1199.5…1237.1…
数字每跳动一次，那冰冷的麻痒感就沿着神经向上侵袭一分！同时，一股不属于他自己的、混乱而暴虐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淹没了他的意识！
燃烧的地下格斗场！巨大的液压机压碎骨头的闷响！石宇峰冰冷的脸在监控镜头后漠然注视！陆沉舟那只被压碎前死死盯住镜头的血眼！无声的口型是——“哥……我……还……有……”
这记忆碎片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已经极度脆弱的神经上！
“呃啊！”石宇峰喉咙里迸发出一声短促而痛苦的呜咽！身体猛地抽搐！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后脑！强行挪动的身体瞬间失控！那点苦苦支撑的意志力被这强行灌入的、撕裂性的记忆冲击得摇摇欲坠！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带着剧痛和狂怒扫向后方——周绾绾蜷缩的方向！那贱人……是她的能力？！她还没死？！在意识强行连接神目核心节点时，她的记忆盗取能力……被核心残留的意志放大了千百倍？！成了对付他自己的武器？！
一股彻骨的寒意，夹杂着被玩弄于股掌的暴怒，瞬间冻结了他正在流失的热血！
“想都……别……想！”石宇峰用尽全身力气，试图集中被记忆碎片冲击得一片混乱的精神，驱动身体最后一次向前！
------
地上。港交所。顶层。风暴眼。
刺耳的警报声如同濒死野兽的尖嚎，盘旋在巨大交易厅冷白色的穹顶之下。蓝光如海，深红色的瀑布依旧在巨大的电子屏墙上倾泻而下，只是“青铜重器”和关联核心股票的下跌曲线前端，诡异地挂上了一道刺眼的灰色熔断线！
下方交易池，已经彻底陷入一片异样的死寂。比之前失去理智的嘶吼咆哮更令人窒息。所有人的动作都凝固了。无数双手悬在键盘或鼠标上方，如同被点了穴。汗珠凝固在因震惊和恐惧而扭曲、失血惨白的脸上，带着一种末日降临般的、呆滞的绝望。
被熔断了。
石宇峰留下的最后后手，那个深埋在市场规则里、只有在核心市值崩盘达到特定阈值才会强制锁死所有交易的“自毁密码”，生效了！它像是最后一把冰冷的钢锁，在“青铜重器”的股价腰斩前、在顾清欢指挥的总攻彻底撕开青铜资本海外资金动脉的前一刻——用最粗暴、最冰冷的规则之力，冻结了这场杀戮！
顾清欢站在观察室冰冷的玻璃幕墙后。窗外维港璀璨的夜景灯光映在她脸上，没有带来丝毫暖意，只有一片被映衬得更加冰冷的死寂。她的指尖停在半空，离一个早已按下准备发送总攻指令的触摸屏只有不到一毫米。屏幕上“交易冻结，熔断状态”的血红大字，像是对她谋划已久的复仇最冰冷的嘲讽。
她甚至没有去看白夜在那片虚拟战场传来的混乱失真的哀嚎：
“……老大！后门被埋的‘密码墙’激活了！它……它根本不是什么资金锁！它就是个……砸盘启动器！！它在用我们倾泻的卖单……反向质押做杠杆！！！它……它在吞噬市场的恐慌……反推我们自己的仓位！！楚河！楚河你他妈到底埋了多少屎……”
顾清欢没有听到白夜后面的话。她的视线穿透冰冷的玻璃，定格在下方的交易池。就在那片死寂的核心区域，一个穿着考究藏青色西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楚河，石宇峰麾下的“洗钱专家”，曾经最精密可靠的金融大脑——此刻正缓缓放下手中早已无用的话筒。他甚至拿起一支高级签字笔，慢条斯理地在一个银色的硬壳笔记本上记录着什么。
他那张素来以冷静克制着称的脸上，此刻竟露出一丝难以言喻的……满足？以及一种站在安全堡垒内，俯视着堡垒外毁灭风暴和疯狂困兽们的……绝对的疏离和冷酷！
他仿佛不经意地抬起头，视线精准地穿透了混乱的现场和巨大的电子幕墙，远远地、静静地“望”向玻璃幕墙后的顾清欢。
他的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两边扯动了一下，形成了一个清晰的、无声的唇语。
隔着空间的阻隔，隔着冰冷的玻璃，隔着无声爆发的金融海啸，那个口型清晰无比地“砸”进了顾清欢冷峻的眼眸深处：
“——姐？”
不是尊敬的“顾总”。
不是生疏的“石小姐”。
是……“姐”？
一股冰冷的寒意猛地攫住了顾清欢的心脏！这声诡异阴冷的称呼，穿透了熔断的冰冷绝望，如同裹尸布里探出的蛇信，舔舐在她神经最脆弱的地方！
------
地下核心层。祭坛边缘。
石星野覆盖着“亚丑”面具的脸如同刚从极寒中捞出的青铜雕像，冰冷死寂。林小满的残躯僵硬地瘫在冰冷地面上，熔岩色的瞳孔空洞映着崩裂的穹顶。巨鼎虚影在剧烈震颤中明灭不定，其腹部那巨大凝固的暗色金属“焦痂”内部，一点沉寂的、仿佛心跳般的微弱暗红光芒被剧烈的震动唤醒，缓缓地、坚定地搏动起来，一下……又一下……
嗡！
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引力，从巨鼎腹部开始散发，拉扯着地表的尘埃碎石向上飘起。无数崩落的大小碎块在靠近那片焦痂区域时，瞬间被融化、蒸发、湮灭成虚无！甚至连空间光线都仿佛被那搏动的核心扭曲、塌陷！
石星野动了！
他没有去看试图爬向节点的石宇峰，没有看废墟中抽搐的陈冬和周绾绾。他猛地抬手，那枚握在染血的掌心、通体流转着冰冷暗金光泽的方匣，中心那深邃漆黑的奇点骤然爆发出强烈的、仿佛黑洞吞噬宇宙般的光芒！
嗤啦！
一道笔直的、连光线都为之湮灭的纯粹暗能量射线从奇点中爆射而出！不是射向任何人！目标赫然是虚空中悬浮的巨大青铜巨鼎虚影！
轰！
那道仿佛来自宇宙深空的暗能量洪流，精准无比地贯入了巨鼎腹部那暗红搏动核心的前方！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能量四溢的冲击！
那片由巨鼎碎片力量强行凝合、覆盖其伤口的巨大暗色金属“焦痂”，在被暗能量射线贯入中心的瞬间——
无声地……熔化了！
如同冰雪遇滚油！
粘稠的、散发出刺眼暗红与暗金交织光芒的液态金属物质，如同沸腾的地狱岩浆，从那“焦痂”的核心破口处猛烈喷涌而出！
那熔化的核心点并非无序！它正在被某种无形的力场约束、塑形！
石星野单手托举方匣，手指微动，无数道细微的操作指令如同无形的丝线流入方匣核心！
那喷涌出的暗金红熔流，在方匣力量的精准牵引下，如同拥有生命般在空中蜿蜒、构建、凝结！
眨眼间！一个造型古朴得令人窒息、闪烁着暗红暗金毁灭冷光的——王座雏形！在巨鼎投影下方凭空凝现！熔流还在快速流淌、构建！王座的轮廓在毁灭与重生的熔浆中越来越清晰！一股磅礴、混乱、却带着最终审判意味的古老力量，正在被那流淌的熔炉核心强行唤醒！那力量狂暴、痛苦、渴求血肉灵魂的极致煎熬！
“神炉……铸座！”一个混合着石星野冰冷电子音、巨鼎内部古老叹息和熔炉痛苦咆哮的重叠音节，在每个人心底直接炸开！带着最终的献祭宣告！
轰！！！
一道血红色的雷霆毫无征兆地自崩裂的穹顶深处劈落！狠狠劈在那悬浮的巨鼎投影上！整个地下空间仿佛被一只巨手狠狠攥紧！光线骤然变得血红！空气粘稠如血！所有还能移动的东西都失去了重力，如同在血海中沉浮！
血祭……开始了！
林小满残破的身体被无形的力量托着向上飘浮！
周绾绾的身体剧烈抖动，被血污沾染的头发向上扬起！
陈冬也脱离了废墟！
他们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绳索牵引着，缓缓地、不可抗拒地飘向那正被熔流飞快构建、散发出吞噬一切光芒的血肉王座！
石宇峰也被那股恐怖的力量托起！他离那个物理控制节点只有半米之遥！冰冷的金属就在眼前！
“……不！！炉……是我的！！”石宇峰喉咙里爆发出歇斯底里的无声咆哮！他用尽全身最后一点力气，驱动那瘫痪般的身体，在空中如同濒死的鱼般猛地向前一挣！
他的左手……那只还在淌着血的左手……拼尽全力向前抓去！
指尖……沾血的指尖……
距离那控制节点冰冷的、幽蓝色的物理触发按钮……
只差——
一丝！
轰隆！！！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按钮的瞬间！他身体下方，那片被巨大钻探平台砸碎塌陷的地面废墟深处！仿佛被这股汇聚的、接近节点的力量引爆！
那片凝固的地面猛地炸开！泥土、碎石、金属残骸四射！一股极度精纯、带着无尽痛苦、不甘和毁灭欲念的金红色岩浆混合着冰冷寒气喷发而出！
一个瘦小的身影被这股力量从深渊般的废墟核心猛地炸飞出来！
是那个小女孩！
如同破布娃娃般的小小身影，被爆炸的洪流和毁灭光柱同时吞没！
她体内那股刚刚被激活、却又强行陷入沉睡的璀璨金芒，被这恐怖的能量瞬间点燃、引爆！
她的身体……成了引燃炉心……加速铸座的核心祭品！
小女孩的身体如同在无形的巨手中爆开的烟花！一股远超前次千百倍、带着最纯粹、最古老、最撕裂灵魂痛苦的意识尖啸——仿佛是神目核心最深处的本源——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入了石宇峰的脑袋！
“噗——！”石宇峰狂喷出一口混杂着银色结晶颗粒的血箭！
他体内——那块一直蛰伏在最深处的、属于当年他从垃圾堆里带回的神目核心最初雏形的碎片——那枚如同他心脏一部分的、冰冷的碎粒——在接触到这股最本源的同源核心、又是最极致痛苦的死亡哀嚎冲击波瞬间——没有抵抗！没有防御！
它如同在冰冷黑暗中孤独亿万年后骤然找到了光，发出了最饥渴、最贪婪、最疯狂的……共鸣！
嗡——！！！
石宇峰只觉得眼前瞬间亮起比一万颗太阳还要刺眼的光芒！视野被彻底剥夺！所有感知都被那吞噬一切的金光洪流淹没！他的意识在那片无垠的金红血海中被烧灼得只剩下唯一一个烙印——那双彻底碎裂消失前、倒映着他狰狞面目的、属于小九的金色瞳孔！
神炉点火！
那巨大的熔炉核心——暗金红熔流构建出的毁灭王座核心——在小女孩身体爆开的璀璨金芒融入的瞬间——亮度提升了千倍！万倍！
嗡！！！
一股无法抗拒的、如同位面牵引般的恐怖吸力猛地爆发开来！
石宇峰那停滞在空中的身体瞬间被吸走！如同扑向烈焰的飞蛾！
砰！
冰冷的左手狠狠拍在暗金色物理节点冰冷光滑的表面上！
不是按钮！
是硬物撞击的闷响！
手指没有触发任何指令！
因为他身体被吸入熔炉核心的速度太快！他那拼死一搏的力量只够让手掌按上节点冰冷的金属外壳！
他的身体……正被那刚刚点亮的炉心……以及他体内那块疯狂共鸣的碎片……双重力量……拉扯着……
拖向血祭的王座！
他艰难地转动眼球，那被金红血光灼瞎一半的视野边缘里，他看到：
巨鼎投影内部，那片墨绿色的深邃虚空边缘，两点巨大到横亘天地的、冰冷如同冰川初凝的菱形瞳孔虚影，缓缓亮起。
那瞳孔正透过熔炉的烈焰……带着一种审视万古罪衍的、绝对的漠然……冰冷地……凝视着……他！
祭坛穹顶最中央，那块被巨鼎威压震慑得一直没有坠落的巨大圆形青铜板浮雕，突然无声地龟裂开千百道细密的裂痕！
裂纹组成的图案……赫然是一颗巨大的、仿佛恒古就在凝视深渊的……冰冷龙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