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箭矢从各个角落呼啸射出,燃烧的火把、沉重的木料被当做投掷物,砸向冲锋的唐军。
一时间,狭窄的通道内,金铁交鸣声、惨叫声、怒吼声交织在一起,战斗异常惨烈。
混乱之中,乙毗射匮可汗的弟弟,亦是实力强大的部落首领阿史那步真,并未和其他贵族一样第一时间冲向可汗的金顶大帐护驾。
他立于自己帐篷外,面色在火光中明明暗暗,手中紧握弯刀,却只是冷冷地注视着战局的演变,暗中对自己部落的亲信打着隐晦的手势,让他们向自己靠拢。
长安,东宫书房。
常胜在收到第一批由信鸽传回的、字迹潦草的“已入帐”三个字后,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意。
他将那则捕风捉影的消息,寻了个由头,看似无意地透给了个“朋友”。
这“朋友”平日里,恰与宗室某王府的管事有些不清不楚的“生意”勾连。
他要瞧瞧,这饵料投下去,长安这池静水,能惊起多大的浪花。
牙帐战场,李靖稳坐马背,身形纹丝不动。
令旗在他手中翻飞,传令兵们则在各营间飞速穿梭,将他的每一道军令准确送达。
他的目标,直指乙毗射匮可汗的金顶大帐!
“传令!空置毡帐,尽数点燃!给本帅烧!烧他个火光冲天!叫那些突厥崽子开开眼,何为火烧连营!”他声音不高,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
烈焰霎时吞噬了牙帐各处,浓烟蔽日,混乱之中,无数突厥兵士被熏得晕头转向,斗志全无。
激战正酣,一名被苏定方部下逮住的突厥小头目,为了苟活,哭爹喊娘地指着金顶大帐侧后一处隐蔽角落:“将军爷爷饶命!那儿……那儿有条不起眼的小道,能绕开狼卫的正面,摸到可汗大帐后头去!”
薛仁贵一听,精神大振,当即抱拳请命:“大将军,末将愿领一百弟兄,从那密道摸过去,给他来个狠的!”
李靖稍作思忖,便即拍板:“准!速去!取下可汗首级,此战头功,非你莫属!”
薛仁贵朗声一笑,点齐百名悍勇之士,在那突厥降兵哆哆嗦嗦的带路下,一行人借着夜色与火光的掩护,悄然隐匿了行迹。
不多时,他们便已潜至金顶大帐侧翼。
未曾想,迎面撞上的,竟是乙毗射匮可汗麾下最凶悍的“苍狼铁卫”!
这些狼卫,个个都是亡命徒,刀刀致命,竟硬生生将薛仁贵的突袭给顶了回来!
李靖正全神贯注薛仁贵那边的动静,冷不防,一支淬了剧毒的暗箭,从侧翼人群中悄然射出,直取他的面门!
“大将军当心!”一名亲卫嘶声大吼,奋不顾身地扑上前来,用自己的胸膛,生生接住了那支夺命毒箭!
箭簇深陷入骨,亲卫口中鲜血狂喷,软软倒了下去。
李靖一把扶住,见他气息已绝,一双虎目瞬间血红!
他猛地抬首,声音嘶哑,却裹挟着滔天怒火:“全军听令!不计任何代价,给本帅踏平那座金顶大帐!所有负隅顽抗者,杀无赦!”
牙帐外围,马蹄声与呼喝声隐隐传来。
一些得到王庭遇袭消息,从左近赶来勤王的零散突厥部落骑兵,陆续出现。
只是他们人马不多,不成建制,很快就被李靖预先布置在牙帐外的预备队一顿迎头痛击,暂时还威胁不到核心战场的战局。
长安,甘露殿。
李世民一袭常服,背手立在窗边,凝视着东方天际将白未白的那一线。
殿内烛火煌煌,却静得落针可闻。
间或有内侍蹑手蹑脚自殿外趋入,凑到王德耳边低语数言。
王德再躬着身子,将那些从东宫传来的“小道消息”,轻声细语地禀报给陛下。
李世民听着,脸上波澜不惊,只轻轻点头,好似在听邻家闲话。
唯有那紧抿的嘴角,泄露了几分旁人难窥的帝王心绪。
第一缕晨曦,终于撕开了长安的夜色,也艰难地穿透了西突厥牙帐上空那浓得化不开的硝烟与火光。
金顶大帐在唐军一波接一波的猛攻下,早已是窟窿遍布,眼看就要散架。
薛仁贵浑身是血,甲胄上刀劈箭凿的痕迹密密麻麻,手中方天画戟的刃口都有些卷了,但他胸中的战意却烧得更旺。
只听他一声虎吼,最后一拨死守的狼卫被他生生杀散!
他力贯双臂,奋起一戟,狠狠劈开了那扇象征西突厥王权的厚重帐门!
烟尘呛鼻的大帐内,乙毗射匮可汗握着一把嵌满珠宝的弯刀,虚张声势地咆哮着,妄图保住自己最后那点可怜的尊严。
他身旁,除了几个还在拼死护主的亲卫,居然还有几位先前一直装得忠心耿耿的部落首领,此刻却个个神色诡异,心思浮动地站在一旁。
薛仁贵大步流星踏入,画戟直指可汗:“乙毗射匮,降,还是死,你选!”
千钧一发!
一直默立于乙毗射匮可汗身后不远的阿史那步真,骤然发难!
他那柄始终紧攥的弯刀,倏地化作一道索命寒芒,径直搠向乙毗射匮可汗毫无防备的后心!
“噗嗤!”
利刃破体的闷响,在这死寂的大帐里,听来格外瘆人。
乙毗射匮可汗双眼瞪得溜圆,他难以置信地、慢慢地低下头,看着从自己后心透出的那截冰冷刀尖,以及刀柄后方那张既熟悉又狰狞的面孔——他的亲弟弟,阿史那步真。
他喉间咯咯作响,全是血沫,伸出手,似乎想抓住些什么,最终却只是无力地垂下,一头栽倒在地。
死前,他那双眼睛,依旧死死地盯着阿史那步真,满是无尽的怨毒与不甘。
阿史那步真一脚踹开兄长的尸首,高高举起滴血的弯刀,对着帐内外所有目瞪口呆的众人,用突厥语嘶声高喊:“乙毗射匮昏聩暴虐,引狼入室,才让我西突厥遭此弥天大祸!今日,我阿史那步真,为我千万族人,手刃此獠!我愿率部归降大唐天军,只求大将军开恩,保我部落周全,让我等为大唐鞍前马后,效犬马之劳!”
他这番话,既是向唐军摇尾乞怜,更是明晃晃地宣告,他要取兄长而代之,坐上那可汗的宝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