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下,那玻璃酒杯、盘子流光溢彩,比之先前高昌王子夸耀的所谓“琉璃”,不知高明了多少倍。更令人惊奇的是,其中还有一个奇特的圆形凸起玻璃片,镶嵌在木柄之中。
李承乾拿起那片玻璃,对着窗外射入的阳光一晃,将光线聚焦于案上的一张纸上。不过数息,那纸张便冒起青烟,继而燃烧起来。
“此镜聚光可取火,”他平淡地解释道,“若制成‘千里镜’,则可观星辰之变幻,察敌情于数里之外。”
无论是代数方程、活字印刷术、绝世边塞诗,还是这远胜琉璃的精美玻璃、能够聚光取火乃至制成“千里镜”的凸透镜原理,李承乾抛出的每一项,都如同重锤一般,狠狠砸在各国使臣的心头,将他们那点可怜的骄傲与算计,砸得粉碎。
高昌王子麴智盛腿一软,差点瘫倒。
旁边的吐谷浑王子慕容顺、新罗使臣金春秋也好不到哪去,一个个脸色惨白,汗珠子顺着额角往下淌。
先前那股子嚣张劲儿,此刻连影子都找不着了,心里头只剩下铺天盖地的悔和怕。
他们现在才算真正明白,自己今天干的这些事,有多不自量力,有多蠢,多可笑!
这位大唐太子,根本就不是他们能琢磨的,更不是他们能惹得起的!
御座上,李世民先是愣住,紧接着,一股巨大的喜悦冲得他“腾”一下站了起来!
他指着李承乾,指尖甚至有些颤抖,而后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笑声。
“好!好啊!说得好!做得更好!不愧是朕的太子!哈哈哈!”
笑声在弘文馆里滚来滚去,全是帝王的得意和骄傲。
可这笑声落了尾音,他再看李承乾时,那份喜悦底下,却悄没声地多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沉甸甸的。
这个儿子,藏得太深了!
他到底还有多少事是自己不知道的?
李承乾等父皇笑声小了些,才扫视一圈,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让人不敢反驳的劲儿,朗声说道。
“大唐欢迎万国来朝,也愿意和真心交好的邻居互通有无,一起富裕。”
“但是,技艺这东西,得交流切磋,不是巧取豪夺。”
“文化呢,也得互相尊重,不是借着机会挑事。”
“今天这些事,希望各位能记住教训。”
他声音不高,可每个字都清清楚楚,砸在人心里。
“大唐,永远是讲礼仪的国家,但也绝对不怕任何形式的挑战!”
说完,他向李世民深深一躬,不慌不忙地回了自己座位。
弘文馆这场会,到这儿是彻底开不下去了。
那些先前还神气活现的各国使臣,这会儿全蔫了,一个个耷拉着脑袋,纷纷起身跟李世民告罪,找了各种理由,灰溜溜地逃出了弘文馆。
李承乾凭他一个人,用那些超前的知识和智慧,把各国使团那点小心思彻底给碾碎了。
这事儿传得飞快,一下子长安城都知道了。
太子殿下在弘文馆舌战群儒(虽然主要是碾压了使臣),他那神机妙算、学问渊博,还有那两首让人热血沸腾的边塞诗,立刻成了长安城里最火的话题。
满朝文武,上上下下,对这位太子的敬佩,那是前所未有。
东宫的威望,也跟着水涨船高,简直是如日中天。
东宫里,苏玉儿听说了弘文馆发生的所有事,心里为自家夫君那盖世的才华骄傲得不行。
灯下,她凝视着李承乾俊朗的侧脸,那双漂亮的凤眸里,全是崇拜。
可这份骄傲还没在心头焐热,苏玉儿又忍不住揪心。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承乾今日这般……于皇家,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她不由得攥紧了李承乾的手,把那些纷乱的念头压了下去。
弘文馆的风波才歇,太子的名声便如插翅一般,呼啦啦传遍了长安城的大街小巷。
“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稚童能诵。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老翁能吟。
街头巷尾,说书先生的嘴皮子上下翻飞,唾沫星子四溅,将太子殿下如何神机妙算破解难题,如何以绝世诗篇力压群雄,又如何拿出精巧奇物震慑四夷的段子,讲得天花乱坠,活灵活现。
堂下听客,无不拍案叫绝,直呼痛快!
一时间,东宫门前当真可以用车水马龙来形容。
求见的官员队伍排出去老远。
那些个心怀抱负的寒门士子,更是揣着满腔热血,削尖了脑袋想往里挤,只盼能得太子青眼。
东宫那高高的门槛,怕是真要被踏平了。
甘露殿内。
炉中青烟袅袅。
李世民高高坐在御座上,脸上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
一串串的赏赐跟流水似的往东宫送。
金银玉帛,珍奇古玩,好像不要钱一样。
“承乾啊,你这次在弘文馆,给朕,给大唐,挣足了脸面!”李世民的语气里全是夸奖。
然而,他落在李承乾身上的打量,却带着几分挥之不去的探究。
“只是,你那些稀奇古怪的想法,到底是哪儿来的?莫不是真有神仙给你托梦了?”
这话听着随意,实则句句都在试探。
李承乾躬身,语气平稳:“父皇,儿臣平日里爱看些杂七杂八的书,偶尔有些想法,便试着琢磨琢磨,融会贯通。神仙托梦不敢当,都是前人留下的智慧。”
他略一停顿,主动说道:“儿臣觉得,活字印刷术和那改良纸张的法子,对国家对百姓都有好处,能推广教化,开启民智。儿臣愿意把这两个法子献给朝廷,交给工部去推广,让天下的读书人和老百姓都受益。”
李世民一听,更高兴了,拍着手大笑:“好!好一个‘以惠天下士子百姓’!承乾有这份心,朕心里高兴啊!”
只是,那笑容底下,一掠而过的审视和那份沉甸甸的感觉,不仅没少,反而更重了几分。
这个儿子,真是越来越让他看不透了。
东宫,寝殿。
苏玉儿亲手为李承乾斟上一杯新酿的葡萄酒,眉眼间尽是欢喜与倾慕。
“殿下今日在弘文馆,当真是……当真是光彩夺目,妾身听了,也跟着骄傲。”
她脸颊微红,平添了几分女儿家的娇态。
李承乾握住她的手,轻声说:“一点虚名,不值一提。”
苏玉儿脸上的笑意却淡了些,轻声道:“殿下,常言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今天您太出风头了,妾身……妾身有点担心。”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母后也私下派人传话过来,意思也是让殿下……稍微收敛一点。”
李承乾将她揽入怀中,温声安抚:“玉儿无需忧虑,为夫心中自有计较。此番行事张扬,一则为震慑宵小,二则为后续推行新政扫清些许阻碍。”
“不过,为夫也清楚,真正的风浪,说不定才刚刚开始呢。”
他望向窗外,夜色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