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众人都走了，何岳庭示意向远方坐下，盯着他的眼睛问道：“小向，你老实跟我说，你刚才的建议有没有私心？”
向远方内里略有心虚，但嘴上斩钉截铁：“私心？我能有什么私心？芝麻村跟我无冤无仇的。”
何岳庭呵呵冷笑两声：“无冤无仇？你也知道这是有冤有仇的人才能想出来的主意啊？”
“呃——”
向远方哑口无言，这话他有点无法反驳，靠，不小心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
何岳庭面色有点严肃：“这个主意很反常规，不管是作为一个领导干部，还是作为许关的兄弟，都不太适合公开提出来，对你自己不好，对许关也不好。
“你和许关的关系众人皆知，你在公开场合提出这种建议，有些人不免会胡乱猜测。
“芝麻村搬走了，留下的地怎么处理？恐怕大概率落到许家庄手里。
“许家庄如果需要土地，我可以给他们想办法，不必用这样的方式。
“许家庄对县里很重要，也是省里各位领导关注的对象，不能有这种让人诟病的小污点。
“小向，我知道你或是为了许关和许家庄考虑，但下次再有什么剑走偏锋的想法，最好私下跟我提，不要在会上提。”
向远方明白了，何岳庭不是对这个建议本身有意见，只是觉得这样贸然提出来有可能好心办坏事，于是诚心承认错误：
“何叔，我明白了，下次我会注意的。”
被批评了，但向远方心里没有什么不舒服的，他虽然有时候脑子会抽风，但不是不明事理的人。
并且这事儿可能牵涉到大哥许关和许家庄的名誉，他也觉得自己刚才有点过于冒失了。
“这事儿你有没有跟许关通过气？”何岳庭又问道。
向远方立刻道：“怎么会？事情白天刚出的，县里刚知道就通知开会，我哪有工夫跟他通气儿？
“再说了，这么牛逼的主意，除了我还有谁能想出来？！
“我哥他喜欢用阳谋，不喜欢玩阴的，他一向很光明正大的！
“你不信翻我手机，我至少有一星期没有跟我哥打电话了，这主意真是我的原创！”
何岳庭表情古怪，忍不住又“嘲讽”了一句：“呵呵，你也承认这是玩阴的？”
向远方愣住，继而狠狠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头。
特么的，刚从一个坑里爬出来，又掉进另一个坑，关键是两个坑都是自己亲手挖的。
向远方语气讪讪：“那……何叔，我现在能跟我哥通气儿了不？”
何岳庭沉吟片刻，道：“随你便吧，问问他的想法也好，看看有没有更好的办法，有时候站在体制外，看得反而可能更清晰一点。”
向远方看了一下何岳庭的表情，心里顿时有数了，原来他不是兴师问罪，只是怕影响不好。
真是的，又不是徇私枉法，想那么多干啥！老同志的形象包袱就是太重！
心里胡思乱想着，向远方嘴上满口答应：“行！回头我就问问他。”
何岳庭开始赶人：“行啦，回去再琢磨，把刚才的想法完善一下，形成书面材料。”
“嗯……这件事还需要再讨论，不过万一要做的话，可能交给马剑涛牵头，刘正义打辅助，你就别参与了，好吧？”
向远方点点头，他巴不得呢。
拆过的都知道，如果不图点什么，拆迁绝对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
刚走出县府大院，向远方就迫不及待地拨通了许关的电话，想邀个功。
“哥，跟你说个事儿啊。”
“啥事儿？”
向远方把刚才会上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问道：“哥，有没有兴趣？”
许关不假思索地道：“没兴趣。”
向远方很意外：“你怎么能没兴趣呢？要知道，当初那片地也是属于许家庄的好吧？现在拿回来只不过是……额，物归原主！
“最重要的是，现在你们村那么小，不想扩大一下子吗？”
许关：“不想！”
向远方感觉许关言不由衷：“我不信！你要是不想扩大，当初为什么要接盘佳禾分公司的4000亩土地呢？”
许关道：“不一样，佳禾公司那4000亩土地是我曾经工作过的地方，我知根知底，还有一定的感情，接盘是顺理成章的。
“而芝麻村那块地污染太严重，简直是垃圾中的战斗圾，乌烟瘴气的，我有洁癖，并不想要。
“我要是想要地，会想另外的办法，其实你这个办法没有特别完美，还容易给自己惹麻烦，下次多想想再说话，别那么冲动。”
向远方有点麻爪：“哥，你怎么跟何县长一个语气？我这主意还不够完美吗？
“简直是一箭三雕、三全其美好不好？第一，赶走芝麻村，给你出口气；第二，帮你们村扩大一下面积；第三，让许家庄跟那些合作的村庄连成一片，管理起来更方便。”
许关道：“打算得不错，我谢谢你了，不过这种馊主意以后少出，不然别人怎么看你？你那些同僚表面不说，背地里指不定怎么编排你。”
向远方：“不至于吧？再说了，我也不在乎。”
许关：“至于，很至于！其实这个方案本身还是不错的，只是时机不太对。”
“啥？啥时机？”向远方有点想不过来。
许关解释道：“时机就是你这个方案的切入时机，现在芝麻村的情况还远远不到最严重的时候，过些天再提会更好。”
向远方惊讶：“现在还不严重？人脑子都快打出狗脑子来了！”
许关：“打架打得狠，跟事情的严重程度不能划等号。
“现在距离第一笔贷款的还款期还有好几个月呢，没有被要账的追到家门口，他们哪有紧迫感、危机感？
“如果这个时候去跟他们讲拆迁，是好时机吗？
“这种拆迁并不是正经的拆迁，本质是为了还贷款以及解决村民矛盾，村民不但享受不到正经拆迁应有的红利，还会觉得吃亏。”
向远方小声嘟囔：“貌似有道理哦。”
许关不理他，继续说道：“你对比一下拆迁前后的情况：不拆，有房、有地；拆，有房、没地，甚至还可能自掏腰包补房子的差价。
“你说，这样的拆迁有吸引力吗？有几个人会愿意？
“村民必然非常抗拒，能不搬就不搬，能拖就拖。
“要是强行推动拆迁，以芝麻村那些村民的尿性，不配合算脾气好的，心眼多的坐地起价，脾气差的直接打你。”
向远方一想，乖乖，还真的可能是这么回事！能得好处的拆迁自然求之不得，但没好处甚至赔钱的拆迁，谁会乐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