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墨的意识在无尽黑暗的边缘游荡,忽而心口炸开一股滚烫的灼烧感。
那种感觉不似疼痛,更像是某种沉睡已久的东西正顺着血脉翻涌而上,撞得他喉间腥甜。
眼前的血月与沸腾岩浆仿佛被点燃了真实,变得异常清晰——
一缕青灰色虚影从他心口皮肤下缓缓浮起,轮廓半透明,裹着幽蓝鬼气,竟与岩壁上那些曾被天道盟抹去的巫族图腾如出一辙。
虚影开口时,声音如同千万个低语者同时呢喃,震得陈墨耳膜嗡嗡作响:“你以为巫族是天道叛徒?”
“不,我们才是最初被反物质侵蚀的……秩序守护者。”
“噗!”陈墨踉跄半步,后腰撞在滚烫的岩壁上,传来一阵刺骨的触痛。
他听见自己骨骼发出细碎的断裂声,可更让他震颤的是虚影的话语——母亲深夜对着青铜古棺的低语、林寒山说的“打破平衡的楔子”、苏挽月翻到的“以血割开规则”的残页,此刻全在脑中轰然炸裂成碎片。
“陈墨!”苏挽月的手死死攥住他的手腕,染血的指尖几乎嵌进他的皮肉里。
她另一只手按在他心口,掌心透过布料传来的温度却压不住那团越来越炽烈的虚影。
陈墨偏头看她,只见她眼尾的泪被岩浆的热浪蒸成晶亮的盐粒,睫毛上还沾着刚才爆炸飞溅的石屑,带着焦灼的气味扑面而来。
“天道盟的老东西们骗了你三百年。”阴恻恻的声音从头顶炸响。
陈墨猛地抬头,正撞进天枢子赤红的瞳孔里。
那老头左眼的幽冥结晶不知何时裂开蛛网纹,裂隙中透出与他双生瞳相同的金蓝纹路,像两团烧穿虚空的鬼火:“三百年前的噬忆绦手术,实为巫妪族将反物质本体分散在天道盟血脉中的……最终容器!”
“你疯了?”燕无疆的断锁链“当啷”砸在地上。
陈墨这才注意到,那镖师脖颈浮起的青黑血脉,像是有活物在皮肤下游走——前朝皇族的印记。
燕无疆挥起断链,锈迹斑斑的铁环刺破血月核心,“轰”地炸开一片紫金色光雾:“所谓弑神之战,不过是初代巫王为封印反物质而启动的……永恒轮回!”
地脉突然震颤。
陈墨脚下的岩石在往下沉,岩浆泡“啵”地炸开,溅起的火星落在阿九身上——那哑仆不知何时身形虚化,半透明的手臂缠满万千锁链,正往地脉裂缝里扎。
山魈王的精血从他指尖滴落,在虚空中画出银亮轨迹,竟是一个完整的阴阳无极阵:“共生意识的闭环需要‘巫族血脉与幽冥海本体’的共时性献祭——现在正是逆转契约的关键!”
“够了!”陈墨吼出声。
他的巫纹从指尖爬上手臂,所过之处皮肤泛起青鳞,宛如远古野兽的鳞片。
那些曾用于窥魂的瞳孔此刻灼痛难忍,他甚至能看见空气中漂浮的因果线,天枢子体内的共生意识正顺着这些线爬来,像一团蠕动的黑泥。
就在巫纹即将触碰那团黑泥的刹那,天际传来金属摩擦的尖啸。
陈墨抬头,看见噬忆绦的金色锁链贯穿血月,链节上的巫纹亮得刺眼,每一道都在他视网膜上烙下印记:“想要终结轮回闭环,必须用山魈王精血为引,在现世与虚妄之境的夹缝中完成……终极献祭!”
“献祭什么?”苏挽月突然插话。
她的手仍紧紧攥着陈墨,但他能感觉到她在发抖,“是他的命?还是我们所有人的?”
阿九的锁链突然发出脆响。
陈墨这才发现,那哑仆的身形正在变淡,像被风吹散的雾:“山魈王的命,本就是为巫族血脉准备的祭品。”他的声音沙哑,仿佛喉咙里塞满了碎石,“但……但还需要另一个。”
“另一个?”燕无疆的断链“当”地掉在地上。
他捂着脖颈的青黑血脉,额角的汗滴进眼睛里,“是我?前朝皇族的血?”
“不。”虚影突然拔高,陈墨心口的灼烧感瞬间加剧,“是幽冥海本体。而它……”轮廓扭曲,仿佛被无形之力撕扯,“它在……”
“在天枢子的眼睛里!”苏挽月尖叫。
陈墨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正见天枢子左眼的幽冥结晶彻底裂开,从中涌出的不是血,而是幽蓝色液体——与幽冥海的反物质水体一模一样。
天枢子笑了。
笑声混着岩浆轰鸣,如同某种远古凶兽的嚎叫:“现在知道了?你们所有人,都是初代巫王布下的棋子。包括你,陈墨。你的窥魂之瞳,你的巫族血脉,都是为了今天……”
“住口!”陈墨的巫纹爬上脸颊。
他能感觉到自己在加速衰老,眼角的皱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加深,可他不在乎。
他在乎的是苏挽月紧握的手,是阿九逐渐消散的身影,是燕无疆脖颈上越来越深的青黑血脉。
“献祭吧。”虚影的声音温柔,像母亲当年教他认骨相时的语气,“用你的血,用山魈王的血,用幽冥海的本体。终结这个轮回,陈墨。你是巫妪族最后的血脉,你能做到。”
陈墨的指尖触到了天枢子左眼的幽蓝液体。
反物质的侵蚀感顺着手臂蔓延,他的皮肤开始冒烟,可他没有松手。
他看见苏挽月的眼泪滴在他手背上,感受到那泪水的温热;看见阿九的锁链终于全部没入地脉,听见铁链沉入裂缝的回响;看见燕无疆的断链在血月核心炸出最后一朵光雾。
“值得吗?”他听见自己问。
“值得。”苏挽月说。
“值得。”燕无疆说。
天枢子的笑声突然变调。
陈墨看见他左眼的幽蓝液体开始凝结,形成一个小旋涡,而他心口的虚影正在吸收这些能量。
他的双生瞳同时爆出金光,照亮了岩壁上的天道残章——那句未说完的“巫族血脉,本是天道的……”后面,浮现出完整的字迹:“巫族血脉,本是天道的最后一道枷锁。”
“轰!”
地核深处传来巨响。
陈墨感觉有什么东西从他身体里抽离,像是灵魂被撕开一道口子。
他的意识开始模糊,却在最后一刻看见血月裂缝中闪过一道熟悉的影子——是林寒山的道袍。
那影子抬起手,像是要掷出什么东西。
黑暗降临前,陈墨听见自己说:“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