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枫林比想象中更加炎热。岑墨推开小木屋的窗户，让夜风带走一室闷热。木屋周围，赤璃给的相思子已经长成半人高的小灌木，开出星星点点的紫色花朵，香气清冽中带着一丝甜腻，确实如赤璃所说有安神之效。
距离上次见面又过去了两个月。赤璃顺利通过了九幽试炼的第二阶段，代价是左手无名指缺失了一截——那是试炼中为保护同心佩付出的代价。岑墨摩挲着腰间的玉佩，感受着另一端传来的微弱脉动，明天就是朔日，终于又能相见了。
\"咚咚\"。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让岑墨警觉地抬头。这个时间，会是谁？
\"仙君，是我。\"瑾清烟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比往常多了几分急切。
岑墨拉开门，紫衣少女风尘仆仆地站在月光下，怀里抱着一个长长的包裹，额前的碎发被汗水黏在脸上。
\"怎么了？\"岑墨侧身让她进屋，\"赤璃出事了？\"
\"不是。\"瑾清烟摇头，将包裹放在桌上，\"表哥让我提前送来这个，说明日见面要用。\"
岑墨解开包裹，里面是一把造型奇特的乐器——琴身如弯月，弦丝赤红，材质非金非木，触手冰凉。
\"这是...魔界的'赤焰琴'？\"
瑾清烟点头：\"表哥说仙君擅长音律，特意从魔宫宝库找出来的。\"她狡黠地眨眨眼，\"他还说，明日要检查你的学习成果。\"
岑墨挑眉：\"什么学习成果？\"
\"魔界舞蹈啊。\"瑾清烟一脸\"你居然不知道\"的表情，\"表哥没告诉你吗？明日是魔界的'火神祭'，按照传统要通宵跳舞的。\"
岑墨这才想起，上次分别时赤璃确实提过要教他什么，但当时两人都被相思子的花香熏得昏昏欲睡，细节记不清了。
\"原来如此。\"他轻抚琴弦，赤焰琴发出清越的鸣响，\"替我谢谢他。\"
瑾清烟完成任务，转身欲走，又想起什么：\"对了，魔尊已经同意表哥继承人的身份了。等第三阶段试炼通过，他就是正式的魔界太子。\"
这个消息本该令人欣喜，但岑墨却注意到少女眼中的忧虑：\"但是？\"
\"但是...\"瑾清烟咬了咬唇，\"魔尊提出一个条件——表哥必须在继位前娶妻生子，延续皇室血脉。\"
屋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岑墨的手停在琴弦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赤璃...怎么说？\"
\"他当场拒绝了。\"瑾清烟快速说道，\"然后就被罚去'炼心塔'面壁思过...不过你别担心！\"她急忙补充，\"只关了一天就放出来了，因为大祭司说第三阶段试炼前需要保持心境平和。\"
岑墨缓缓吐出一口气，胸口发紧的感觉却未减轻。这个问题迟早要面对——赤璃是魔界唯一的皇子，传承血脉是他的责任。而自己...
\"仙君？\"瑾清烟小心翼翼地问，\"你还好吗？\"
\"我没事。\"岑墨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多谢你告知。\"
送走瑾清烟后，岑墨彻夜未眠。他试着弹奏赤焰琴，却发现自己的心根本静不下来。魔尊的条件合情合理，换做是他站在那个位置，也会做出同样的要求。但理解不代表接受，一想到赤璃可能被迫娶妻...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岑墨终于放下琴，取出珍藏的桂花糕摆在桌上。无论发生什么，至少今天的约会要如常进行。
正午时分，熟悉的脚步声从林间传来。岑墨抬头，只见赤璃一袭红衣如火，左手缠着绷带，右手拎着个食盒，正大步流星地走来。阳光下，他脸上的魔纹已经淡了许多，只有眼角还残留着淡淡的紫色痕迹。
\"墨！\"赤璃老远就喊起来，\"看我带了什么！\"
岑墨迎上去，接过食盒打开一看，是仙界特有的\"玉露团\"，做工精致得不像出自边境小店。
\"这是...\"
\"我亲手做的！\"赤璃得意地宣布，\"跟御厨学了三个月呢，就为了今天。\"
岑墨惊讶地看着他：\"你去仙界了？\"
\"偷偷去的。\"赤璃压低声音，\"扮成商人混进南天门，差点被巡逻的天兵认出来...\"他满不在乎地挥挥手，\"不过值得！尝尝看？\"
岑墨拿起一块玉露团咬了一口，甜而不腻的豆沙馅在口中化开，带着淡淡的桂花香。以第一次下厨的标准来说，已经相当不错了。
\"好吃吗？\"赤璃眼巴巴地问。
\"嗯。\"岑墨点头，\"就是皮有点厚。\"
\"胡说！\"赤璃抢过剩下的半块塞进自己嘴里，随即皱眉，\"...好像确实厚了点。\"
两人相视而笑，默契地忽略了各自心中的隐忧。赤璃拉着岑墨在相思花丛旁坐下，神秘兮兮地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壶。
\"醉仙酿，我从父王酒窖偷的。\"他晃了晃酒壶，\"三百年的陈酿，就等着今天和你分享。\"
岑墨想起那坛埋在古树下的酒，不由莞尔：\"不是说等建好小屋再喝吗？\"
\"等不及了。\"赤璃倒了两杯，\"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
酒过三巡，赤璃的脸颊泛起绯红，拉着岑墨站起来：\"来，我教你跳魔界的'火神舞'！\"
不等岑墨回应，他已经开始解说起舞步：\"左三步，右两步，转身，击掌...很简单吧？\"
岑墨尝试跟上他的节奏，却总是踩错步子。赤璃笑得前仰后合，干脆站到岑墨身后，双手扶着他的腰引导：\"跟着我的节奏...对，就是这样...\"
这个姿势让两人贴得极近，赤璃的呼吸拂过岑墨耳际，带着醉仙酿的醇香。岑墨能感觉到对方胸膛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心跳声清晰可闻。
\"专心点。\"赤璃咬了下他的耳垂，\"接下来是旋转...\"
一圈，两圈...在第五圈时岑墨终于失去平衡，两人一起跌坐在相思花丛中，惊起一片紫色的花瓣。
\"你故意的。\"岑墨指控道，却没能绷住脸上的笑意。
赤璃无辜地眨眼：\"明明是你太笨拙。\"他随手摘下一朵相思花别在岑墨耳后，\"不过笨得可爱。\"
岑墨正要反驳，赤璃突然凑近，吻住了他。这个吻带着醉仙酿的甜香和玉露团的豆沙味，温柔又缠绵。分开时，两人都气息不稳。
\"该你了。\"赤璃轻声说，\"教我弹琴。\"
赤焰琴在月光下泛着微光。岑墨盘腿而坐，将琴置于膝上，示意赤璃坐在自己身前。
\"右手拨弦，左手按音...\"他握着赤璃的手放在琴弦上，\"像这样...\"
赤璃的手上有练剑留下的茧，触感粗糙却温暖。岑墨耐心地引导他拨动琴弦，从最简单的调子开始。
\"不对。\"岑墨轻拍他的手腕，\"力道要均匀，不能忽重忽轻。\"
\"这比舞剑难多了。\"赤璃抱怨道，却还是乖乖调整姿势。
月光如水，琴声如诉。渐渐地，赤璃能弹出简单的旋律了，虽然时有错音，但已初具雏形。
\"《凤求凰》？\"他辨认出岑墨示范的曲子。
\"嗯。\"岑墨点头，\"仙界表达爱意的曲子。\"
赤璃突然转身，额头抵着岑墨的：\"那魔界的'火神舞'也是求爱舞。\"他狡黠地笑了，\"看来我们想到一块去了。\"
夜渐深，醉仙酿的酒劲上来，两人靠在一起看星星。赤璃把玩着岑墨的手指，突然说：\"父王的条件，清烟告诉你了吧？\"
岑墨身体一僵，随即放松：\"嗯。\"
\"我不会答应的。\"赤璃斩钉截铁地说，\"魔界皇室又不是只有我一条血脉，堂叔家的孩子也可以继承...\"
\"赤璃。\"岑墨打断他，\"那是你的责任。\"
\"那你呢？\"赤璃猛地坐直，\"你就这么大方地把我让出去？\"
岑墨沉默片刻，轻声道：\"我只是说，你不该轻易放弃责任。至于解决方法...总有的。\"
赤璃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笑了：\"你刚才是不是吃醋了？\"
\"没有。\"
\"明明就有。\"赤璃得意地戳他的脸颊，\"耳朵都红了。\"
岑墨捉住他作乱的手：\"我只是在想...若实在不行，或许可以找大祭司商量。魔界历史上应该有过类似的情况...\"
赤璃眼睛一亮：\"对啊！我记得三百年前有位魔君与妖族相恋，最后是通过'血脉秘术'延续的后代...\"他兴奋地跳起来，\"我这就去找大祭司！\"
\"等等。\"岑墨拉住他，\"至少等试炼结束再说。\"
赤璃想了想，点头坐回：\"也对，第三阶段才是最难的...\"他摩挲着左手缺失的那截手指，\"不过为了你，我一定会通过。\"
岑墨将他拉入怀中，两人静静相拥。赤焰琴躺在不远处，琴弦上还留着他们交叠的指温；醉仙酿的空壶倒在相思花丛中，花香与酒香交融，酿成这个夏夜最动人的气息。
远处传来隐约的鼓声，那是魔界火神祭开始的信号。赤璃依依不舍地站起身：\"我该回去了...祭典上必须露面。\"
岑墨点头，取出一个精致的木盒：\"给你。\"
赤璃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支白玉笛，笛尾系着紫色相思花编织的穗子。
\"我亲手做的。\"岑墨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音准可能不太...\"
话未说完，赤璃已经扑上来给了他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我会天天带着它！\"他迫不及待地试了试音色，\"下次见面，我要吹《凤求凰》给你听！\"
分别时，两人在古树下久久相拥。赤璃将白玉笛珍重地别在腰间，一步三回头地走向魔界方向；岑墨站在相思花丛中，看着那抹红色渐渐消失在夜色里，手中的赤焰琴微微发烫，仿佛还留着对方的温度。
回到木屋，岑墨发现赤璃偷偷在食盒底层留了张字条：
「下次见面，我要看你完整地跳完火神舞。若跳得好，有奖励。——璃」
字迹潦草却有力，末尾还画了个小小的爱心。岑墨笑着将字条贴在胸口，窗外，紫色的相思花在夜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跳着一支无声的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