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边陲的荒原上，血色雾气弥漫。岑墨披着一件绣有魔蛟纹样的黑色斗篷，面具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银灰色的眼睛。三日期限已至，他此刻正跟随一队真正的魔界使者，向永夜宫进发。
\"记住，你现在的身份是来自幽冥魔域的药材商人。\"走在前方的黑蛟卫统领低声提醒，\"魔君寿辰在即，各地进贡的使者众多，这是最好的伪装。\"
岑墨微微颔首，手指无意识地抚过腰间暗藏的九霄环佩琴。临行前玄晔曾极力反对这个计划——伪装成魔族潜入永夜宫，一旦被发现，连帝君都保不住他。但为了赤璃，他愿意冒这个险。
\"过了前面那座骨桥，就是永夜宫的外城了。\"统领指了指远处一座由巨型兽骨搭建的桥梁，\"我只能送你到这里，剩下的路...\"
\"我明白。\"岑墨的声音在面具后显得格外低沉。他调整了一下呼吸，感受着体内洛凝雪特制的\"魔息丹\"带来的变化——这种丹药能暂时模拟魔族气息，但代价是每时每刻都在灼烧他的仙脉。
骨桥上魔来魔往，各色魔族使者带着奇珍异宝排队等候检查。岑墨低着头，跟随队伍缓慢前进。忽然，前方传来一阵骚动。
\"放肆！本公主的路也敢拦？\"一个尖锐的女声刺破嘈杂。
岑墨抬眼看去，只见瑾清烟一袭紫黑华服，正怒气冲冲地鞭打一名守卫。那守卫跪在地上，额头已经渗出血迹。
\"公主恕罪！但魔君有令，所有进宫的使者都必须接受魔气检测...\"
\"滚开！\"瑾清烟一脚踹开守卫，目光如刀般扫过排队的人群。当她的视线掠过岑墨时，明显停顿了一下。
岑墨立刻垂下眼睛，心跳却不受控制地加速。瑾清烟见过他太多次，即使有面具和魔息丹，也不能保证完全不被认出。
\"你！\"瑾清烟突然指向岑墨，\"过来。\"
血液仿佛在血管中凝固。岑墨强迫自己保持镇定，迈步上前时故意让步伐显得笨拙——魔族商人不会像仙君那样身姿轻盈。
\"没见过你。哪个魔域的？\"瑾清烟眯起眼睛，手中魔鞭轻轻拍打掌心。
\"回公主，小的是幽冥魔域'暗影商会'的采药人。\"岑墨用事先准备好的说辞回答，声音刻意压得沙哑，\"特来进献千年血灵芝。\"
瑾清烟冷笑一声：\"摘下面具。\"
空气瞬间凝滞。岑墨能感觉到身后黑蛟卫统领的紧张。若在此处暴露，不仅前功尽弃，还会连累帮助他的人。
\"公主明鉴，小的幼时遭遇魔火，面容丑陋，恐污了公主慧眼...\"
\"我说，摘下面具！\"瑾清烟一鞭抽在岑墨脚边，地面顿时裂开一道焦黑的缝隙。
就在岑墨即将抬手之际，一个稚嫩的声音突然插入：\"公主姐姐！魔尊大人在找你呢！\"
众人回头，只见小满抱着一大捆药草，跌跌撞撞地跑来。他衣衫褴褛，额头上还带着新鲜的伤痕，活脱脱一个被使唤的小奴隶。
\"又是你这个杂种！\"瑾清烟厌恶地皱眉，\"父王找我做什么？\"
小满扑通跪下，药草撒了一地：\"好像...好像是关于赤璃大人的事。魔尊大人发了好大的火...\"
瑾清烟脸色一变，顾不上再盘问岑墨，转身就向宫内飞去。小满偷偷对岑墨眨了眨眼，随即装作惶恐的样子追了上去：\"公主等等我！\"
危机暂时解除，岑墨长舒一口气。黑蛟卫统领趁机拉着他快速通过检查，进入外城。
\"那孩子...\"岑墨低声问道。
\"是赤璃大人当年从斗兽场救出来的半魔半仙孤儿。\"统领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敬意，\"自愿来当内应。\"
穿过繁华的外城街道，永夜宫的巨大轮廓逐渐清晰。十二座尖塔环绕着主殿，最高处那座赤红如血的便是赤焰阁。岑墨的目光牢牢锁住那个方向，仿佛能透过厚重的墙壁看到里面的人。
\"接下来我无法陪同了。\"统领在一处偏僻的小巷停下，\"拿着这个。\"他递给岑墨一枚黑玉令牌，\"这是赤璃大人的信物，能帮你通过前三重宫门。之后...\"
\"我知道该怎么做。\"岑墨接过令牌，指尖在上面轻轻一划，激活了隐藏的符文——那是赤璃教他的小把戏，能将令牌暂时变成通行令。
分别前，统领欲言又止：\"仙君，若事不可为...\"
\"没有第二种可能。\"岑墨打断他，声音平静却坚定，\"要么带他走，要么死在这里。\"
永夜宫的宫门比想象中更容易通过。守卫们看到黑玉令牌后立刻放行，甚至没有多问一句。但随着深入宫内，岑墨的心却越发不安——太顺利了，顺利得反常。
第三重宫门前，变故突生。
\"站住。\"一个阴冷的声音从阴影处传来。岑墨转头，看到一名身着银甲的高阶魔将缓步走出，脸上带着狰狞的伤疤。\"幽冥魔域的商人怎么会持有少主的令牌？\"
岑墨握紧袖中的九霄环佩琴，表面却不动声色：\"回大人，小的在来的路上遇到一伙劫匪，是赤璃大人出手相救，赐下令牌让小的能顺利进宫献礼。\"
\"哦？\"魔将冷笑，\"那你说说，少主今日穿什么颜色的衣服？\"
陷阱。岑墨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意图。赤璃被软禁多日，外人根本不可能知道他今日的衣着。而这个问题本身也暴露了一个关键信息——这个魔将并非赤璃的亲信，否则不会用\"少主\"这样生疏的称呼。
\"赤璃大人当时披着墨色斗篷，内衬是...血蚕丝制成的红衣。\"岑墨故意顿了顿，\"对了，他腰间还挂着一枚青玉坠子，上面刻着...\"
\"够了！\"魔将突然暴起，手中魔戟直刺岑墨面门，\"那枚青玉坠是仙君岑墨所赠，少主从不离身，更不会让外人看见！\"
岑墨侧身闪避，面具却被劲风扫落。宫门前的火把照亮了他那张无可争议的仙君面容。
\"果然是你！\"魔将大喝一声，\"来人！拿下仙界奸细！\"
十几名魔兵从四面八方涌来。岑墨不再隐藏，九霄环佩琴瞬间展开，一道清越的琴音荡开，首当其冲的几名魔兵顿时僵在原地。但更多的守卫正在赶来，远处甚至响起了警报声。
\"玄晔说得对，我果然不擅长伪装。\"岑墨自嘲地想着，手上琴音却越发凌厉。每一道音波都精准地击退一名魔兵，却不取性命——他答应过赤璃，尽量不伤魔族性命。
就在他即将突破重围时，一股恐怖的威压突然从天而降。岑墨膝盖一沉，险些跪倒在地——这是大魔级别的威压！
\"岑墨仙君。\"银甲魔将得意地笑了，\"你以为魔君真的不知道你会来吗？\"
宫墙上的火把依次点亮，映照出高处那个魁梧的身影。魔君负手而立，血色披风在魔气中翻涌，眼中看不出喜怒。
\"擅闯魔宫，罪当万魔噬心。\"魔君的声音不大，却让所有魔族都低下头，\"但看在你是为吾儿而来的份上，本君给你一个机会。\"
岑墨挺直腰背，直视魔君的眼睛：\"请讲。\"
\"赤焰阁外有九重魔阵，每一重都会唤起内心最深的恐惧。\"魔君缓缓抬手，指向那座红色高塔，\"若你能闯过九重魔阵见到赤璃，本君便承认你们的情谊。\"
没有犹豫，岑墨收琴入袖：\"一言为定。\"
魔君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冷笑：\"不怕告诉你，这九重魔阵从未有人完整闯过。上一个尝试的大魔，在第三重就疯了。\"
岑墨已经迈步向赤焰阁走去：\"那是因为他没有非见不可的人。\"
魔阵入口是一道血色漩涡，站在门前就能听到里面传来的凄厉哀嚎。岑墨深吸一口气，正要踏入，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等等！\"小满气喘吁吁地跑来，塞给他一个小布袋，\"赤璃大人让我给你的！\"
岑墨打开布袋，里面是一枚赤红的鳞片——龙之逆鳞，赤璃的本命鳞！鳞片上还残留着体温，显然是被主人贴身携带多时。
\"他说...只要想着他，就不会迷路。\"小满红着眼睛说。
握紧鳞片，岑墨毫不犹豫地踏入漩涡。第一重魔阵立刻将他吞噬。
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岑墨感到自己回到了五百年前的那个雨夜，当他还是个孩童时，亲眼目睹双亲被魔气侵蚀而亡的场景。那时的无助与恐惧如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
\"不是真的...\"岑墨咬牙前行，手中的逆鳞突然发烫，赤璃的声音仿佛在耳边响起：\"我在等你...\"
黑暗散去，第二重魔阵接踵而至。这次是云巅书院的景象，赤璃被无数魔族围攻，浑身是血地向他伸出手：\"为什么不来救我？\"
岑墨的心像被撕裂一般，但他知道这是幻象。真正的赤璃不会这样软弱。\"破！\"九霄环佩琴一声清鸣，幻象应声而碎。
第三重魔阵更加刁钻。岑墨看到了自己——一个满手鲜血、屠戮无数的恶魔。那是他最深层的恐惧：终有一天，仙魔之别会让他伤害最爱的人。
\"不...\"岑墨跪倒在地，冷汗浸透衣衫。逆鳞烫得几乎要灼伤手掌，但他死死攥着不放。\"赤璃...相信我...\"
第四重、第五重...每一重魔阵都比前一重更加残酷。岑墨看到了仙界因他而覆灭，看到了赤璃因他遭受永世折磨，甚至看到了他们反目成仇、兵戎相见的未来。每一次，都是靠着掌心那片逆鳞的温度，他才没有迷失。
第七重魔阵，景象变成了赤璃与别人成亲的画面。瑾清烟穿着嫁衣，依偎在赤璃怀中，而赤璃看向岑墨的眼神冰冷陌生：\"你算什么？\"
这一次，连逆鳞都变得冰凉。岑墨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捏住，痛得无法呼吸。这才是他最害怕的——不是死亡，不是痛苦，而是被赤璃遗忘。
\"假的...\"岑墨闭上眼，任由幻象中的\"赤璃\"将剑刺入自己胸膛，\"真的赤璃...不会这样对我...\"
当剑尖触及心口的瞬间，幻象轰然崩塌。第八重魔阵竟然直接攻击他的记忆，试图抹去所有与赤璃有关的回忆。岑墨看到自己在书院初遇赤璃的场景正在一点点消失，看到他们共同经历的危险与欢笑化为虚无。
\"不！\"岑墨发疯般地反抗，九霄环佩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这些记忆...是我最珍贵的东西！\"
琴音与魔阵激烈碰撞，整个空间都在震颤。当最后一丝幻象也被驱散时，岑墨已经七窍流血，却依然紧握着那片逆鳞。
第九重魔阵悄然而至。没有恐怖的幻象，没有痛苦的回忆，只有一片纯白的光。岑墨站在光中，听到一个温柔的声音：
\"放弃吧，回头就能结束痛苦。你为赤璃做得够多了...\"
这声音如此熟悉，竟是他自己的。
\"不。\"岑墨擦去脸上的血迹，踉跄着向前走去，\"永远不够。\"
白光骤然增强，岑墨感到自己的血肉正在消融，但他没有停下脚步。一步、两步...当他几乎要化为白骨时，前方突然出现了一扇门。
门后，赤璃被锁链束缚在石柱上，垂着头不知生死。
\"赤璃！\"岑墨用尽最后的力气扑上前，锁链在他触碰的瞬间化为齑粉。赤璃落入他怀中，轻得像片羽毛。
\"你...真的来了...\"赤璃虚弱地睁开眼，琥珀色的眸子倒映着岑墨伤痕累累的脸，\"我就知道...你会来...\"
岑墨说不出话，只能紧紧抱住他。九重魔阵在这一刻土崩瓦解，露出赤焰阁真实的景象——他们正站在阁顶的露台上，下方是无数仰头观望的魔族。
魔君的身影出现在空中，脸色复杂地看着相拥的两人：\"三千年了，你是第一个完整通过九重魔阵的外族人。\"
岑墨抬头，声音嘶哑却坚定：\"现在，我可以带他走了吗？\"
魔君没有立即回答。他的目光扫过岑墨血肉模糊的双手——那是强行破阵的代价；扫过赤璃颈间已经碎裂的禁魔锁；最后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魔界尊重强者。\"魔君最终说道，\"但仙界那边...\"
\"帝君那里，我自会处理。\"岑墨扶着赤璃站起身，\"若他不同意，我便不再是仙界之人。\"
这句话在魔族中引起一阵骚动。放弃仙籍意味着放弃长生与力量，对任何仙君来说都是比死亡更严重的惩罚。
魔君盯着岑墨看了许久，突然大笑起来：\"好！很好！赤璃，你找了个好道侣！\"他挥手示意下方的魔族散去，\"三日后，本君亲自为你们主持结契大典！\"
赤璃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父王...您是说...\"
\"怎么，不愿意？\"魔君哼了一声，\"那我现在就把他扔回仙界去。\"
\"愿意！当然愿意！\"赤璃激动得差点从岑墨怀里跳出来，却因伤势过重而一阵眩晕。
岑墨连忙扶住他，向来清冷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罕见的红晕。九霄环佩琴在腰间轻轻震动，奏出一段欢快的小调——那是赤璃曾经教他的魔界民谣。
赤焰阁外，血月不知何时变成了罕见的银白色。魔界千年一现的\"情月\"，竟在这一夜悄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