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傍晚,暮色沉沉。
季家窗外的泳池,倒映着庭院的灯光,微微晃动的水面很漂亮。
楼上某卧室里,许愿跪坐在地毯上,画架摆在眼前,一盒盒颜料放在旁边。
她拿起画笔,正专心地画着画,画里呈现出的,是一片巨大的湖面,那水波画得很逼真。
颜色有点暗,盯久了会有股莫名害怕的感觉。
她的手腕轻轻发抖,却倔强地握紧画笔,一笔笔勾勒着那幽深的水域——
水面下,仿佛有个隐约的,扭曲的影子,像极了挣扎中的她自己。
季宴礼轻轻推开房门,不动声色地朝她走去。
在一旁的椅子里坐下来,安静地看着她画画,手中端着一杯咖啡,却久久没有喝。
他没有说话,望着这幅画,却像一面镜子,悄悄映照出她的心事。
她明明害怕水,却在画水……
她看上去很平静,很勇敢,但手腕在颤抖……
“许愿,你为什么要画湖面?”他低声询问,声音里带着一点迟疑,“这颜色太深了,我看久了都心慌。”
许愿没有回答,继续画画……
季宴礼能感觉到她已经很努力克制颤抖的手腕了,甚至感觉到她牙齿也咬得紧紧的。
房间里很安静,他喝了口咖啡。
夕阳光漫窗而入,映在女孩漂亮的侧颜。
她试图用轻描淡写掩盖画中那股浓烈的压抑与焦虑,但许愿不知道,季叔从进门起,就已经看懂了。
那水,是她的梦魇。
而她为了不让心理医生留下来,在努力克制征服。
“挺好的。”他又喝了口咖啡,声音平静中带着不容置疑的温柔。
“你画得很好啊,画画嘛,跟写作是一样的,抒情,特别是这张,很有张力,统统留着,以后给你办画展。”
他又转眸环视着,还有一些画,色彩分明,主题也不错。
尤其是墙角那一张,画中的女孩蜷缩在泳池一角,水面像一张灰蓝色的网,一点点将她困住。
许愿察觉到了他的视线,久久停留在那画上,“季叔,这叫内驱力,对吗?”
男人微微一怔,收回目光凝神看向她,“这也叫勇敢。”
许愿转眸,“你能看懂我的内心?”
“嗯。”他点头,像是理解,“能懂,挺好,你加油。”
她的手微微收紧,“谢谢你收留我。”
怎么突然转移话题了?还真有点不习惯,他笑了笑,“不用谢啊,这么大的房子,就我一个人住,也挺无聊的。”
“我长大以后会报答你的。”她轻声说,“我也会好好读书,只是……”
“你说。” 他语气轻松,不想给她压力。
许愿话赶话,鼓起勇气,“我想一直学画画,自学就好。”
他有点不解,“那我……能为你做点什么?你都自学了。”
小女孩环视四周,“画画的材料是消耗品,不便宜吧?”
季宴礼深吸一口气,“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买这些东西?没问题的,你列清单就好。”
“你可以记账,我也可以写欠条,长大以后还给你。”
“……” 小丫头,生疏了啊!
但看着她认真的样子,他还是点了点头,唇角上扬,“好,等你长大。”
季宴礼放下咖啡杯,他站起身,抚了抚她的脑袋,温柔地说:“那就一定要平安长大,用自己的方式疗愈自己,永远爱自己,永远珍惜生命。”
许愿抬眸,迎着他视线,眼眶有点热。
她从来没有想过,这种悄无声息的挣扎,也会被人看懂、也会被人温柔地承认。
季宴礼指了指那幅画,微微一笑:“你知道吗?你的画里,有一种勇于挣脱的力量,多画一些,以后办画展!”
他说,“季叔永远是你坚强的后盾。” 这句话一出口,气氛忽然多了一丝暧昧。
她抬起眼目送他离开,心里暖暖的。
想到结识那天,他毫不犹豫地跳入江里,许愿鼻头一酸,眼眶有些泛红。
她收回目光,重新握住了画笔。
‘画展’二字,从此印在了她的心里。
这一次,她在画纸上,为水加上了一道道光……在上空画了太阳,不断地调色,整个画面变得亮堂了起来。
落下的每一笔,沉稳而有力,手腕也渐渐不抖了。
这几天,童小雅说到做到,在外头租了房子,下班以后直接回了出租房。
几天不回家,刘梅并不觉得事情不妥,反而有种优越感。
“这城里娇生惯养的儿媳妇,还不是被我拿捏的妥妥的?”刘梅对儿子说,“泽希啊,之前她还说要办婚礼,在酒店花那么多钱,要买婚纱,这些事都不能惯着!小心以后骑到你头上来!”
“妈,我再说最后一次。”杨泽希站在沙发前,一脸冷意,“你走,还是不走?”
坐在沙发里嗑瓜子的刘梅,胸口一缩,抬眸看向他。
同样的话,儿子问了两次,所以他是认真的?
“杨泽希。”她把瓜子放到茶几上,站起了身,但这一次,刘梅感受到了儿子身上不一样的气息。
仿佛没什么耐心,明显压制着怒火,脸色挺难看。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母亲,等着母亲的回答。
“杨杨泽希,你什么意思啊?”刘梅有点心慌,但还是提高了声音,以彰显自己气势足,“我可是你亲妈,我把你拉扯大!你要赶我走吗?!”
“是的!”杨泽希很生气,他指着门外,“要么现在,你搬回去,要么我搬!”
刘梅愣住了,不敢相信这是儿子说的话!
“妈,是你的问题,我的日子才会过成这样!”杨泽希克制着情绪,“小雅跟了我,她是下嫁!咱们心里要有点数!以她的条件!她可以找到更好的!”
“屁话!”刘梅更生气,“这话是她跟你说的?!她这么认为的吗?你们能考上同一个学校,就说明你们一样优秀!为什么要看扁自己?!她娇生惯养!买件衣服这么贵!我还看不上她呢!!”
杨泽希已经不想说话了,他觉得多说无益,于是走进了主卧室。
有翻箱倒柜的声音传出来。
刘梅反应过来,转身去门口,往里一瞅,儿子打开了行李箱,在收拾东西了。
她却着急了,往里迈步,“儿子,别,你别……我走!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