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场的喧嚣渐渐远去。
秦风走在青石铺就的回廊。
廊柱投下长长的阴影。
分割着光与暗。
空气里，秦昊留下的血腥味已被冲淡。
只余下檀香与药草混合的、秦府特有的味道。
一丝若有若无的窥探感，仍如芒刺在背。
地阶一品。
足以震慑宵小。
却也引来了更深沉的目光。
秦风知道，他像一块投入深潭的石头。
涟漪才刚刚开始扩散。
丹田内，乾坤熔炉低沉震动。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
仿佛被某种同源，或极其渴望的东西所吸引。
“天风……血脉……”
模糊的低语再次萦绕。
是警告？还是指引？
他需要答案。
更需要力量。
一个穿着灰色布袍的身影，无声无息出现在前方拐角。
像是一直等在那里。
身影并不高大，甚至有些佝偻。
面容普通，是那种丢进人堆就找不到的老者。
唯独那双眼睛。
浑浊，却又深邃。
仿佛看透了世事沧桑。
带着一种药草浸润多年的温和，以及……不易察觉的锐利。
老者手中，把玩着两颗核桃。
玉石般温润，包浆厚重。
指关节粗大，布满老茧。
显然常年摆弄药材，或是……更精密的物件。
“秦风小友，留步。”
声音沙哑，却带着奇特的穿透力。
秦风停下脚步。
目光平静。
他能感觉到，这老者体内，元气波动并不强烈。
甚至比不上一些秦家的护卫。
但直觉告诉他，此人极不简单。
那是一种返璞归真的内敛。
“前辈有何指教？”秦风拱手，不卑不亢。
老者笑了笑，露出几颗黄牙。
“指教谈不上。只是听闻秦家来了位少年英才，丹武双绝，特来瞧瞧。”
他上下打量着秦风。
目光没有审视，更像是在欣赏一件璞玉。
“果然名不虚传。地阶修为，根基扎实，元气凝练，还带着一丝……”
老者顿了顿，鼻子微微抽动。
“古老……造化的味道。”
秦风心中一凛。
这老者，不简单！
竟能隐约察觉到乾坤熔炉的气息？
“前辈过誉了。小子侥幸突破，不足挂齿。”秦风不动声色。
“呵呵，小友不必过谦。”老者摆摆手，“老朽姓古，单名一个‘尘’字，忝为丹师联盟的挂名长老。”
丹师联盟！
秦风眼神微动。
果然。
能一眼看出他修为底细，还能嗅到“造化味道”的，多半与丹道有关。
“原来是古长老，失敬。”
古尘长老捻了捻胡须：“上次联盟考核，老朽恰好在场。小友那手炼丹术，可是让老朽开了眼界啊。”
他指的是秦风用普通药材炼制出极品丹药之事。
“雕虫小技，让长老见笑了。”
“小技？”古尘长老摇头，“能在寻常药理中，推演出那般变化，融汇贯通，已非‘技’，而是近乎‘道’了。小友在丹道上的天赋，实乃老朽生平仅见。”
这评价，极高。
秦风没有接话，静待下文。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尤其是在这水深的皇城秦家。
古尘长老也不绕弯子，浑浊的眸子看向秦风：“小友可知，你今日展露地阶实力，虽震慑了秦昊之流，却也触动了某些人的神经？”
“略有猜测。”秦风淡然道。
“秦家内部，派系林立。有人乐见你崛起，自然也有人视你为眼中钉。”古尘长老声音压低，“尤其是……你这‘边境’的身份，和那桩悬而未决的婚约。”
他意有所指。
秦风心中了然。
秦昊背后，定然站着反对这门婚事，或是想将秦月瑶掌控在手中的派系。
“多谢长老提醒。”
“提醒谈不上。”古尘长老话锋一转，“老朽今日来，是想问小友一件事。”
“长老请讲。”
“小友身上的那股‘造化’气息，精纯而古老，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死寂？”
古尘长老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仿佛要穿透秦风的皮肉，直视他丹田内的熔炉！
“老朽钻研丹道数百年，接触过不少奇物异宝，却从未见过如此矛盾又圆融的气息。它让老朽想起了一些……很不好的东西。”
秦风心脏猛地一跳。
很不好的东西？
是指熔炉本身，还是与熔炉相关的事物？
他体内的乾坤熔炉，似乎感应到了古尘长老的窥探，发出一阵极其细微的嗡鸣。
像是在示警。
也像是在……共鸣？
秦风强压下心头的震动，面上依旧平静：“小子愚钝，不知长老所指为何。或许是修炼功法特殊所致。”
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完全否认。
古尘长老深深看了他一眼，没有继续追问。
“也罢。或许是老朽感觉错了。”
他话虽如此，眼神中的探究却未减少分毫。
“小友初来皇城，根基未稳。秦家虽大，却未必是安稳之地。老朽在丹师联盟还有几分薄面，若小友不嫌弃，日后或可在丹道上，互通有无。”
这是伸出了橄榄枝。
一个丹师联盟的长老，主动示好。
这背后，意味着资源、人脉，以及一定程度的庇护。
秦风沉吟。
他确实需要盟友。
尤其是在丹道方面。
乾坤熔炉的修复，需要海量的天材地宝。
有些东西，仅凭他自己，很难弄到。
而且，这位古长老，似乎知道些什么。
他对熔炉气息的敏感，绝非偶然。
或许，能从他这里，得到一些关于熔炉，甚至秦家禁地的线索。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秦风再次拱手，“能得古长老这等丹道前辈指点，是晚辈的荣幸。”
他没有完全答应，只说了“互通有无”。
给自己留了余地。
古尘长老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年纪轻轻，实力强横，心性还如此沉稳谨慎。
是个可造之材。
也是个……危险的家伙。
“好。”古尘长老点头，“小友爽快。”
他从怀中取出一枚玉牌，递给秦风。
玉牌温润，呈淡青色，上面刻着一个古朴的“丹”字。
“这是老朽的信物。凭此玉牌，可在天风皇城任何一家丹师联盟的产业，获取帮助，或是联系老朽。”
“多谢古长老。”秦风接过玉牌，入手微凉。
“小友，老朽多句嘴。”古尘长老收敛笑容，神色凝重了几分，“秦家的水，比你想象的还要深。尤其是那处禁地……非到万不得已，切莫靠近。”
禁地！
他果然知道！
秦风瞳孔微缩。
“长老何出此言？”
“禁地之内，有大恐怖。牵扯到秦家，乃至整个天风皇朝最深的隐秘。”古尘长老的声音如同梦呓，“那里面的东西……与你身上的气息，有几分相似，却更加……邪异，疯狂。”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可怕的回忆，眼中闪过一丝恐惧。
“老朽曾年轻气盛，随一位前辈误入过禁地外围的阵法边缘，仅仅是逸散出来的一丝气息，就差点让那位前辈道心崩溃，走火入魔。”
“那气息……冰冷，死寂，仿佛能冻结灵魂，磨灭生机。但深处，又似乎孕育着某种……扭曲的‘生’。”
冰冷、死寂、扭曲的生……
这描述，与乾坤熔炉给秦风的感觉，既相似，又有明显的不同！
熔炉是古老、苍茫、造化，带着一丝死寂，却蕴含无尽生机。
而禁地，似乎是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血脉……祭品……”
熔炉的低语再次响起。
秦风猛然抬头，看向古尘：“长老可知，秦家血脉与禁地有何关联？”
古尘长老摇了摇头：“具体不知。只知道秦家似乎每隔一段时间，都要举行某种隐秘的仪式，与禁地有关。似乎需要……特殊的血脉作为引子。”
引子……祭品？
秦风的心沉了下去。
他想到了边境秦家，想到了秦老爷子。
皇城秦家，真的只是看中了边境的资源吗？
还是……看中了他们这些分支的血脉？
“小友，你好自为之。”古尘长老拍了拍秦风的肩膀，“记住，实力是根本。但在拥有掀翻棋盘的力量之前，要学会遵守规则，利用规则。”
“老朽言尽于此，告辞。”
说完，古尘长老佝偻的身影，再次融入阴影，悄然离去。
仿佛从未出现过。
秦风站在原地，握着那枚微凉的玉牌。
指尖传来玉石的触感。
冰冷，坚硬。
脑海中，信息纷乱。
丹师联盟长老。
禁地。
大恐怖。
血脉。
祭品。
乾坤熔炉。
这些线索，如同一根根丝线，将他缠绕。
指向一个巨大而危险的漩涡中心。
古尘长老的出现，是善意，还是另有所图？
他对熔炉气息的兴趣，是真的好奇，还是……觊觎？
秦风无法确定。
但他知道，自己多了一个潜在的盟友。
也多了一份潜在的危险。
皇城秦家这潭水，果然深不见底。
他深吸一口气。
皇城的天地元气，浓郁得如同实质。
吸入肺腑，经脉欢呼。
但此刻，他却感到一丝寒意。
不是来自外界。
而是来自那未知的深渊。
“实力……”他低声自语，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古尘长老说得对。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是虚妄。
地阶一品，还不够！
他必须尽快提升实力！
同时，也要开始着手调查禁地的秘密。
以及……乾坤熔炉与这秦家，与这天风皇朝，到底有何关联！
他转身，朝着分配给自己的院落走去。
脚步沉稳，背影挺拔。
前路多艰，风雨欲来。
但他无惧。
心底那股证明自己的火焰，在燃烧。
总有一天，他会站在这皇城之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