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临芷非常听劝，她知道，观空同意和她一起进城本来就冒了风险，所以没有在进城之后闷头到处跑，而是乖乖地跟在观空身后，等着他说话。
“看样子。”观空看着城中心的方向沉吟一声，“都云的县令暂时不能信任了。”
观空目所能及的地方，全部被笼罩在浓郁的魔气中，浓郁到他几乎无处下脚。
但是在看不见魔气的其他弟子眼中，都云城一片祥和，街道上到处都是摊贩的吆喝声和赶集居民的砍价声，满是红尘烟火的气息，正常的不能再正常。
“那我们先去哪里？”白临芷莫名有些不安，她压低声音询问道。
“东南方向。”观空指了一个魔气最浅薄的方向，“我们先去那里看看。”
观空选择的方向，正是隔离患者的地方，他们不知道这座城池中究竟隐藏着什么东西，为了不打草惊蛇，便屏息凝神从遍布城池的小巷中溜过。
他们站在一道烈焰围成的屏障外，这里到处都有护卫值守，观空打了个手势，一行人掏出隐匿符贴在身上，鬼鬼祟祟地溜进火圈里的屋坊。
靠近了之后能听见非常嘈杂的嘶吼声，观空在纸纱窗上戳出来一个窟窿，凑上前往里看。
骤然对上一只血红色的浑浊眼球，观空吓得心脏差点停跳，脸上的五官一时间失控，到处乱飞。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惊魂未定地喘气。
“怎么了？”
观空身后的一群修士拔刀的拔刀，拔剑的拔剑，很显然被观空的反应吓到了。
“里面是感染疫病的患者。”观空平复好心情，拍拍屁股从地上爬起来，“都没有神智，初步观察，都已经死了。”
“在我的明眸中，这里勉强算是整个都云最安全的地方。”观空顿了顿，再次重复，“患者聚集的地方，却是整个城池最安全的地方。”
白临芷的心有点凉：“有史记载中，明眸从不出错，如果真是这样，那岂不是说，整个都云城中的居民早就不再是我们眼中看见的模样了？”
“他们还能算活人吗？”
观空陷入沉思，气氛一时沉寂。
这时，一道古怪的声音传来。
“呲呲——呲呲——”
白临芷警觉：“什么声音？”
观空循声望去，明眸就像是突然看见了仙境一样，突然亮起来，他愣了一下。
一道完全不输于当代亲传的灵韵突兀地出现在他的视野中。
观空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去，他蹲下身，拨开面前有些发蔫的灌木丛，一个矮小的，脏兮兮的野人出现在众人面前。
“你——”观空有些惊诧地发现，面前这个浑身包裹着泥巴的孩子身上，带着在凡间极其突出的灵光。
“嘘！”男孩有些着急，他示意观空安静，低声说，“小声些，屋子里那些怪物耳朵特别好。”
“你们是来都云解决疫病的吗？”他小声询问。
“对。”白临芷也蹲下身，好奇地看着面前这个满城诡异中突然冒头的一个正常人，“你知道些什么？”
“如果你们是来解决疫病的，就赶紧走吧，都云的事情不是普通的疫病，而是妖魔作祟。”男孩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开口劝说。
“你们的医术对房子里的怪物没有用。”
“巧了。”白临芷笑眯眯地打了个响指，一簇火焰骤然从她指尖浮现，晃晃悠悠地飘到男孩面前，“对付妖魔鬼怪，我们也自有一套方法。”
包成泥人的男孩很明显眼睛一亮，他小心翼翼地询问道：“你们是传说中会降妖除魔的仙人吗？”
“是哦。”观空也笑眯眯地看着这个孩子，在他的明眸中，这个男孩身上的灵韵就算是放在修真界也在天骄的行列。
“那你们能不能救救我妹妹？”
男孩就像是看见了救星一样，急迫地询问道。
“先别急，你妹妹在哪里？带我们过去看看。”观空开口安抚男孩。
“我一开始被他们和那些怪物关在一起，后来我发现平日里很熟悉的叔叔婶婶都变成了怪物，我就带着妹妹从小院子旁边的狗洞里跑了出去。”
男孩带着他们七弯八拐，走到了一个非常偏僻的小院子，这里和前面的屋坊一样，都关着已经没有神智的行尸。
男孩口中的妹妹和他是一个造型，满身污泥，躲藏在墙根处已经荒废的，脏兮兮的灌木丛泥地中。
不过和男孩比起来，她明显更加虚弱，单薄的身躯蜷缩成极小的一团，窝在墙角时，就像一只刚刚成年的猫一样大。
男孩拔腿跑过去，然后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把胳膊上的泥浆拍掉，解开衣袖毫不犹豫地把自己胳膊上的血痂抠开。
鲜血汩汩流出，他把胳膊凑到妹妹嘴边：“快喝！快喝！喝完就不难受了！”
“他这是——”白临芷克制不住惊呼，她的声音有点干涩。
观空抿唇：“还记得周恩世吗？周恩世乃天生灵体，天然受到天道的青睐。”
“天生灵体的血可以克制妖邪和毒物，他们的资质不在于灵根，而在于灵性，他们和天道距离很近，最能明白天道的意志。”
“但是这世上，有得必有失，天生灵体得天独厚，为了保证灵体的安全，在他们未曾被发掘的时候，灵体会陷入自晦，他们会变得平庸，甚至厄运缠身。”
“唯有陷于险境，或是受人相助破除自晦，天生灵体才能出现在大众面前。”
“这孩子，比周师姐少了几分运道。”
白临芷狐疑：“……这些事关天道的秘闻，我们的藏书阁里都没有记载，你怎么知道？”
观空笑眯眯地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你懂不懂明眸天与的含金量啊？”
男孩很担心他的妹妹，他焦急地不断用手把女孩嘴边溢出来的血抹掉，眼看着妹妹喝不进去，他急得直冒眼泪。
“仙长，我妹妹，求求你们救救我妹妹！”他抹掉眼泪，小心地把女孩安置好，然后跪下对几人磕了几个响头，“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别急，先起来。”观空把小孩提溜起来，看着这孩子露出蛋花眼，他轻叹一声，“看你这样子，想必也发现了你的血有多特殊，近日来应该一直在用血给她续命。”
男孩的表情僵了一下，他有些瑟缩地低下头，祈求道：“如果……如果你们想要我的血，我也可以给你们，只要你们救我妹妹。”
他虽然还没有成年，但是和妹妹流浪乞讨的这些年他也明白一些道理。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自他从一群地痞手里死里逃生，他就发现了自己身上的异样，任何伤势在他身上都恢复的很快。
还有一次从酒楼后厨误拿掺了老鼠药的烙饼，差点害死妹妹，自己却屁事没有。
他没钱请大夫，求了几家也只被施舍了一点药渣，情急之下，他咬破了手腕，把自己的血喂到妹妹嘴里。
然后他见证了奇迹，几乎是眨眼之间，妹妹就恢复了健康，甚至连往日的伤疤都淡了。
他震惊之余，小心地把这个秘密隐藏起来，谁也没有告诉，但是知道自己的血是好东西之后，他开始悄悄地在妹妹的日常饮食中放血。
也正是因此，疫病来势汹汹的时候，他们只发了几天高热就恢复正常，其他感染的人却变成了只知道嗜血的怪物。
只是妹妹到底不比他，光靠他的血，没有办法把她从死亡边缘彻底拉回来。
“你们想要多少血都可以。”男孩小声说，他瘦弱的身体有些颤抖，但是却没有退缩。
“我们是正道修士，才不要你的血。”白临芷气笑了，被这孩子和邪魔歪道相提并论，她觉得自己被侮辱了。
白从云拉住她，示意他冷静。
观空有些无语，他晃了晃手里的小崽子：“不要你的血，你体质特殊，又长期供养你妹妹，她暂时不会出事，等我们的援军到了就有办法救她了。”
男孩眼睛一亮，这时才有种后怕的情绪，他吸了吸鼻子。
观空把他放到小女孩身边：“你耐心等等。”
“我们现在想知道一些都云城内的具体情况，把你知道的尽量都告诉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