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一片哗然。
跟随来的弟子难以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白临芷的反应最为激烈,她闪身挡在小姑娘面前,厉声喝问:“观空,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她还这么小。
但是明眸从不出错。
白临芷顿了顿。
“给我一个理由,我们不能毫无缘由地对凡人动手!”她咬牙,“而且你是佛修,你不要你的道途了吗?”
“她在侵蚀你们身上的气运。”观空沉着脸回答,他抬手指向天空,“而且这座城,你们知道我在这里看见了什么吗?”
“一座气运漏斗,凡间的气运正在被吞噬,放任下去,凡间天灾人祸并起,这方天地也会失衡。”
观空吐了一口气,缓缓开口:“所以……我们不仅要杀她,还要屠城。”
“可他们什么都不知道……”白临芷闭上眼睛,难以接受。
“都云留不得,罪魁更该死。”观空双手合十默念往生咒,“走吧。”
白临芷拔出青霄,看着小姑娘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她沉默三秒,反手把青霄怼回剑鞘。
“她太鲜活了,我暂时做不到杀她,你们去吧,我把这里已经死亡的行尸解决了就去找你们。”
“等我缓过来就好。”
白从云不做声地抬手,安抚样地在自己妹妹肩上拍了拍,低声道:“放宽心。”
话音落下,辞镜出鞘,剑光闪烁之间,在小姑娘眉心留下一道血痕,她很快没了声息。
丝丝缕缕魔气从那道血痕中溢散,蜿蜒盘旋着向白从云流去,观空不动声色地侧身,明眸中金光闪烁,那一团团魔气吸纳进去。
明眸显然对他给自己喂屎的行为非常不满。
“哕——”
观空被恶心的干呕一声。
总不能真让这玩意儿钻进白从云的脑子里,忍忍吧。
他吐了一口酸水,奄奄一息地心想。
“别去。”他有气无力地拉住白从云,“你们暴露在魔气中很危险。”
“你们身上携带的气运不比凡间少,要是你们被控制了就完犊子了。”
祝含殊担忧地上前拍打观空的后背:“那你呢?”
“我有明眸,能撑一段时间。”观空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那双眼里弥漫着黑气,然后又被金光压制住。
他把玉简递给祝含殊:“你们待在这里,保存体力,尽量避免暴露在人前,通知姬篁快点过来这里洗地,我有预感,后面还有的拖。”
几只手同时伸出来,把一堆储物袋塞进观空怀里,白从云郑重道:“万事小心。”
说不感动那是假的。
观空站到热闹的街头,从储物袋中找出一个阵盘抛上天空,一道庞大的困阵轰然砸落,把整个都云禁锢在这方寸之地。
他双手合十默念往生咒,佛光闪烁,降魔杵落在手中。
观空抬眼看向热闹的街市,灵力奔涌间,降魔杵上隐隐浮现出杀戮之意。
周围有行人好奇地探头看过来,观空环顾四周,抬起降魔杵,重重砸落在地上,地面霎时间凹陷下去,一道道裂纹织成蛛网,以他的双脚为中心往周边迅速蔓延。
杀!
降魔杵染上了一抹殷红的血。
惊恐的尖叫声爆发,满大街的路人纷纷丢下手头的东西拔足狂奔:“救命啊!”
观空大步追上去,抬起降魔杵对准他们都脑袋和脊柱邦邦邦的砸下去,鲜血四溅,他时不时挥出一掌,巨大的手印兜头砸下,屋坊坍塌,把来不及反应的人们压成一片。
魔气蜂拥而至,一股脑钻进明眸中,观空的眼睛和脑袋都涨的生疼,脸上暴起狰狞的青筋。
他一声不吭,闭上眼睛挥舞着降魔杵,从城东杀到城西,但是虽然他拒绝去看,惨烈的哭嚎声依然还在,并且如同尖锐的刀锋刺入他的耳中。
所有的声音在他耳中变得格外清晰,似乎就连微风的声音都在控诉他手染鲜血的暴行,质问他身为佛子的佛心。
观空苦笑一声:有点想把自己戳聋怎么办?
他一言不发地挥舞降魔杵,下手毫不手软。
血蒙蒙的杀机笼罩在降魔杵上,属于佛门至宝的那份佛性都被短暂压制住了。
但是就在观空没有发现的时候,微弱的金光混着杀出来的血色开始在他的皮肤上浮现。
金色的佛光、红色的血雾和肆虐的魔气在观空身上达成了一种奇妙的平衡。
“他什么情况啊?”叠罗汉一样趴在云层上的亲传弟子们目瞪口呆地看着观空身上杀出来的禅意。
白临芷动作很快,他们也并不磨蹭,把屋坊里的行尸清理干净之后,一行人就开始手痒,想要冲出去帮忙的白临芷被白从云拉住。
拔不了剑,他们又不敢违背观空的命令从火圈跑出去,就只能投机取巧地腾空而起,躲藏在云层上方往下观察观空和都云城的情况。
“金身,佛修教义中的佛陀金身。”白从云轻声开口,“金身大成,兵戈不侵,万毒不近,某种意义上来讲,是天道对大慈悲之人的庇佑。”
“只有获得天道承认的佛修才能修成金身,加上佛修对资质并不看重,反倒是慧根和悟性更重要,只要金身能成,他就无限趋近于佛陀,得天道庇护。”
白从云叹了口气:“只是……他能不能过心中的坎,还未可知。”
“他这样居然还能被承认是正经佛修?”白临芷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他都快把都云杀空了。”
祝含殊的表情晦暗不明,她现在手发痒:“但是他在保护我们,也在保护这方天地的平衡。”
“屠一城,必然对他的佛心有影响,也许他此后与道途无缘,要在都云和这方世界间做出选择,杀掉那么多无辜之人,无疑需要巨大的勇气。”
“但他还是做出了决定。”
祝含殊憋屈地喷出一口气:“可恶啊!这该死的妖魔鬼怪究竟搞了什么幺蛾子?逮着小和尚一个秃驴折腾算什么好汉?有本事跟我爆了!……我也想下去帮忙!”
她无处安放的双手在身前挥舞着手指扭曲蠕动,祝含殊不高兴地撇嘴:“想动手。”
白临芷和白从云一左一右按住她,异口同声:“忍住!”
都云城中的活人越来越少,泼天的魔气汇聚在一起,凶悍地闯进那双天道所与的明眸,在视野黑下去的前一秒,观空抬头看向天空。
见悬挂在天上的气运漏斗终于坍圮,他心中才松了一口气。
杀的太凶,观空出了一身汗,他抬手抹掉脑门上的汗水,却感受到一片黏腻。
他终于后知后觉地分辨出自己身上浓厚的血腥气,脚边满是残肢断臂。
都是死在他手里的人。
……好多血。
杀孽和金光一起缠绕在他身上,观空踉跄几步,往前扑倒在地,抠着嗓子眼开始干呕。
白临芷手一松,猛然起身就要冲下去查看观空的情况,祝含殊反手和白从云一起抱住她。
“冷静一下!”
“先别去了,让他自己缓一会吧。”
杀这么多人,对于一个佛修来说,还是有点超标了。
都云已经死寂,但是他经手的求饶声、哭嚎声、惨叫声和咒骂声还在他脑海中盘旋,观空恨不得把肺都吐出来。
墨绿色的胆汁洒了一地,混着新鲜的血迹,苦涩气和血腥味冲鼻,让观空一阵发晕。
他在呕吐,金身也在成型。
死寂的都云城突然起风了,腐朽的臭味顺风而来,观空头顶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半面骷髅的人。
属于炼虚修士的威压笼罩住整个都云。
他低头看着狼狈的观空啧啧称奇:“果然是伪君子啊,正道的……”
“佛、子?”
他刻意拉长语调,加重了语气,上扬的疑问句让这句问候显得极其讽刺:“瞧瞧,这么大一座城池,竟然被你一个人杀了个精光。”
“我看你也是天赋异禀,不如来我魔界?我必以尊客之礼待你。”
起猛了,死对头公司公然给我家销冠(划掉)杀冠发offer了!
云层上一时间惊住的弟子们反应过来,顿时勃然大怒。
比人先到的是刀剑。
七柄刀剑从天而降,围着观空锃然嵌入地面,刀柄剑柄在空气里微微颤动着。
七名弟子飞奔而来,把观空团团围住。
白临芷挡在观空身前,脸色阴沉地拔起青霄,手背青筋暴起:“我去你大爷!”
祝含殊手忙脚乱地给姬篁发了条急报,然后拔出自己的长刀,紧跟着震声道:“狗东西满嘴喷粪!”
“我们观空小师傅也是你能肖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