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个比依萍找她妈要钱还大的雨夜。
震天撼地的雷声不绝于耳,紫色的闪电如藤蔓般密集的出现在天空,紧紧依附着。
雷电裹挟着乌云,明明是下午五点,天地间却除了紫色的闪电外再不见一丝光亮,空气压抑极了。
按理来说这样恶劣的天气,人类是不会轻易出现在无遮挡的自然环境中的。
但……总有亡命之徒。
九曲十八弯的盘山公路绕着一座高耸的山,在它的山腰处,一辆面包车正劈开风雨往上疾驰着。
“艹,妈嘞个巴子,这黄头子生意真他娘的难做!!”
司机是个瘦小但极具爆发力的中年男人,他叼着烟,烟雾一股一股地在密闭的空间蔓延,带着压迫和未知的预告。
“专心,老子可不想和你一起葬身山崖,妈的破路,也不知道那个狗日修的。”
副驾那胖人心态显然没司机自信,他点烟的手在抖,眼皮也无意识痉挛,他抬手按了按,眉皱的极其深。
蓦地,他那双洗不掉贪婪的眼睛看向后视镜,对上了一双极其冷漠的眼睛。
“小朋友,你在笑什么?”
胖人心头一跳,回头急忙问道,司机疑惑地准备看一眼被他拍了回去,胖人骂道,“你妈,你看个鸟,好好开你的车!!”
“凶你个头,孬货,这点雨怕什么!!”
司机说完,车就打滑了一下,车身剧烈摇晃,胖人连忙拽紧拉手,在主驾稳定车身后心有余悸的松了口气。
随后再次转头看向后面那个女娃娃,这女娃娃是他们早上在人力市场坑过来的。
十六五岁的年纪,俏生生地站在一群老菜帮子里,和刚长出来的白菜秧子一样引人注目。
胖人坐在副驾一瞧,就是知道这女娃娃会有个好价格。
凤眼红唇,没长开就端了一副好相貌。
现在因为车上的气味还有摇晃,那张早上还红润的脸惨白,汗水湿了头发。
她就紧紧靠着车壁,一双眼睛冷漠的看着一切,嘴角慢慢扬起一抹越来越大,越来越渗人地笑。
“要死了。”
少女轻轻地道,话语落地,外面也配合的响起一声惊雷。
胖人炸出了一身鸡皮疙瘩,不善的看了好几眼少女,最终选择什么都没说,妈的,这女娃娃怎么邪门的紧。
车里的氛围急转直下,后面那些人连痛呼吸气都含在了嗓子里。
唯独少女仍直直看着后视镜,在镜子里,司机和胖人都对上了她的眼,不约而同,二人一对视都打了个哆嗦。
要不是今天坑人的时候是在青天白日,而且还摸到了脉搏,不然真以为拉个女鬼上车。
车迎着吞噬一切的暴雨疾驰,终于来到了山顶。
咔!
就在车拐弯进入山顶平地时轮胎好像硌到了什么,司机一个打转方向盘,失控了,就像真见鬼了似的,一切的什么刹车手刹全部失效。
在一车人的惊喊和少女淡漠的眉眼里,一股莫名的力量将面包车推入了山崖。
翻滚,挤压,旋转。
面包车砸进了一处深林,唯一存活的少女,叫乌衯。
她是被温热的血唤醒的。
车开始翻滚的时候,有个人被迫护住了她,尖锐的石头刺破了他的躯体,血涓涓流到了乌衯的脸上。
一把推开那个人,乌衯瘫坐在地,露出来的没露出来的肌肤都在无声惨叫。
一身皮肉青一块紫一块,好在没有东一块西一块。
乌衯抬头看天,一会功夫,天空重新聚集乌云,短短几秒,铺天盖地豆大般的雨滴砸地人生疼。
闭目等雨水冲干净脸上的血,乌衯低头看了眼被自己推开的人。
那是一个中年大叔,看起来面目慈祥,但乌衯见过他,在新闻频道发布的通缉令里。
一车亡命之徒,在混上自己这个天煞孤星,笑死,被雷劈都是恩赐了。
乌衯顶着一身狼狈一瘸一拐的离开了事发地,她眉蹙着,只觉得这一切太荒唐,意料之中的事太少,总觉得老天在憋着什么坏招。
不过她从小到大倒霉习惯了,或许当时同意被领养就是一种错误。
只是太渴望一个家,所以脑一热,就去了。
乌衯边走边想着,完全没发现夏季在她的脚步中退却着,等她再抬头辨认方位时,周围的树已从绿叶匆匆变成了落叶滚滚。
“?”
看着眼前的秋意盎然,乌衯深深沉默了。
这是给我整哪来了?
乌衯眨巴眼,身体深处突然升起一股疲惫促使她撑住了就近的树干。
结果一阵头重脚轻,她往前踌躇了几步,身体一软就跌在了铺地厚厚的落叶层上。
“靠!”
乌衯无力的怒吼淹没在刹那落下的大雨里,让刚从洞穴爬出来的少年愣了愣。
雨水从小到大下的很快,天空乌漆嘛黑的快速一黑,刘丧抹了一把脸,双手一撑把自己撑了起来。
这是一次考核,通过这次考核,赖头姑子才会给他正式接触核心的机会。
所幸这墓机关老化,转起来的动静咔嚓响,对刘丧来说这和开卷考没什么区别,而且运气不错,里面没什么妖魔鬼怪。
少年十六岁的青葱岁月,正抽条的身体已经到了一七五左右。
此刻往后撩了一把头发,黑色的背心贴在身上展现利落线条,随之这黑色布料被脱下,就这样就这雨冲刷了一下身体。
刘丧收拾好帐篷,换上干爽的外套戴着帽子就往山下走。
行至一半,这里树木丛生,雨水完全聚集成了水流往下掉。
雨声和树叶碰撞的白噪音让刘丧觉得很舒适,如果他没听见那低低的啜泣声的话,这一切堪称完美。
刘丧双手插兜,眉眼耷拉着,带着不爽的表情往啜泣声传来的地方走。
少年人的发丝已经被雨水打湿,面色苍白透着冷意,凤眼微眯,抬手拉开遮挡的枝丫后看清了那声音的真面目。
那是一片落叶林,地上的叶片一层又一层,在最上面,躺着一个背朝天的人。
刘丧走过去,踩断了几根腐朽的枝丫,声音似乎惊到了那人,只见她身躯动了动,颇为费力地抬起了头。
雨,停了。
阳光重新透过云层落了下来。
乌衯爱留长发,本来准备安稳下来卖了换钱,可谁知道来了这个鬼地方,整个人又冷又痛。
夏天大都穿的单薄,乌衯也不例外,就只穿了件长袖防晒衬衫和七分裤。
滚落山崖后七分裤变破洞裤,衬衫也为了止住手腕的血而被乌衯扯成了露肩款,但伤口太多,衬衫最后变成了抹胸款。
此刻大雨初歇,乌衯乌黑的头发像藤蔓一样蔓延在后背,皮肤上还有泛着粉的伤口和血迹。
白皙的肌肤染着血液稀释的微红,带着蜿蜒的发丝,诡异又引人注目。
那双眼就那样直直地看着刘丧,锁骨续着发丝落下的水,多了便往外溢,顺着皮肤慢慢往下滑,直至被胸膛的布料吸走。
似是被冰到了。
少女身体一抖,那双还算冷静的眼眸又垂了下去,只给来人看见她苍白的脸和被水汽打湿的眼睫与发丝。
原来妖魔鬼怪在外面等着呢。
刘丧内心还算平静的点评道,果然还是烂运气,就说这次的下地怎么会那么安稳。
美人计吗?有意思。
刘丧拔腿就想走,这也算是必经之路,只是因为乌衯的啜泣声吸引,所以他提前抵达了而已。
就在路过死尸一样的乌衯时,刘丧感觉裤腿被拽住了。
他低头一看,是一只苍白瘦弱,但抓的死紧的手,上面还有一些被崩开的细碎伤口正在冒出红色。
“小哥哥,救一下行么?”
乌衯真没招了,但这个少年长的又不像常人,因为乌衯十六年的人生里没见过那么美的男人。
妈的,是鬼也认了。大不了等她死了看看谁更横!
不然这荒郊野岭,大雨倾盆的,等个鬼影都难。
“……”
好像很难说不行,刘丧心想。
或许是因为多年前的雪夜他也是这样被那个神所救,所以现在他也有了救别人的冲动。
又或许,是因为他俗气,而女孩长得恰到好处。
最终乌衯被刘丧捞到了怀里,脑袋被刘丧轻轻搁在他肩膀那靠着。
一步一步,刘丧走的安稳,乌衯再也撑不住,沉沉昏了过去。
昏过去的人呼吸太轻,刘丧走了一半,即使听见了乌衯的心跳,还是没忍住停下脚步探了探她的鼻息。
呼,还活着。
刘丧点了点乌衯的脸颊,又做贼心虚的收回手,奇怪,怎么感觉这人有点似曾相识。
心,好像有些不合时宜的雀跃。
……
医院病房,消毒水的味道闻了让人安定。
刘丧正在给乌衯擦手,孩子很惨但命大,血流的瀑布一样还能活,肩上挫伤,左腿骨折。
更重要的是脑子还傻了。
一想到刚刚,刘丧耳朵根都红了,自顾自的给乌衯取了个外号:流浪狸花猫。
又凶又野又爱撒娇,哦,还不认账。
时间倒流十分钟前,麻药劲儿刚过,乌衯就睁开了眼睛,迷茫的看着天花板,随后扭头看向了床边玩小灵通的刘丧。
就是那个小灵通,乌衯盯着看了半天,脸上空白瞳孔颤抖,随后不可置信问。
“你手上拿的什么??”
刘丧以为乌衯山里娃,没做多想,很平静道,“小灵通,打电话用的,哦,这还有个淘汰的bb机。”
他从兜里掏出来个黑色方块,放在白皙带着茧子的掌心。
“现在是几几年?”
“……”
脑子进水了?刘丧默不作声的皱眉,仍平静道,“2009,8月15。”
“……靠。”
天杀的,穿越了。
乌衯瞪着眼看向天花板,整个人怎么躺都不会了,脑子乱的可怕。
我逃跑之前有看什么书吗?
我记得我没看过什么县城文学啊,真靠了,为什么要这么对一个爱看经典着作和古代幻想言情小说的我!!!
苍了天的,十六岁穿个毛的越啊!我一上中专的懂个鸟啊啊啊啊啊!!
这到底他爹的是什么世界啊!……
乌衯内心已经崩乱到无法直视,但面上却依旧平静,甚至空出来的手还下意识打开了刘丧为她拂开扎眼头发的手。
一声脆响,两人同时僵住。
乌衯后知后觉此人算是她的救命恩人,滑轨速度之快,只见她立马真诚无辜道。
“对不起小哥哥,我错了。”
“……没事。”
刘丧只能干巴巴的吐出这两个字,手背有些泛红,这种疼痛对刘丧来说有些新奇。
就像人大的蚊子准备攻击你,你都做好被吸干的准备时,它给的攻击和以前一样毫无杀伤力,白长那么大个。
看乌衯情况稳定差不多,刘丧还有事,便问了点医生说的基础信息。
“你叫什么名字,还记得你父母电话吗?”
“乌衯,孤儿来的。”
“……”
死嘴,问什么问。
刘丧看着少女落寞的样子心莫名其妙一抽,最后被归结于这是颜值对人的杀伤力。
不然西子捧心也不会被记那么多年。
“要不要喝水?”
刘丧找了个话题,打破了尴尬的氛围,语气虽冷但透着关心。
乌衯微微挑眉,看着刘丧那双认真的眼眸。
那双眼像漂亮的宝石,也像乌衯惦念了多年的,永远被精品店束之高阁的贵价玩偶熊的眼珠。
乌衯放纵自己思绪跑偏了几秒,在刘丧皱眉又要询问时,她扬起乖巧无辜的笑。
“谢谢哥哥,我要喝的。”
女孩脸颊浮现淡淡的红,整个人看起来健康了很多,但……真爱撒娇。
刘丧没什么和女生的相处经验,唯一了解的途径只有书和那些队友的闲谈,且大多不正经。
于是在他看来,乌衯很弱,而且很有脾气又爱撒娇。
还好遇见的是他,不然一个人晃荡多危险。
刘丧拿着杯子出去接水,还不明白他的心绪从见到乌衯的第一眼就变味了,以至于乌衯接下来的一举一动他都认真关注。
水润湿唇瓣,人也困倦地睡去。
乌衯输液的手很凉,但她好像习惯了,整个人就那样缩着睡得很熟。
真弱,怎么长那么大的。
刘丧安静坐在床边观察着乌衯,良久,他把椅子挪近床边,分别握住乌衯的手和手背上方的输液管。
真娇气,输个液都能把手整那么冷。
刘丧又给乌衯下定义,他已经忘记了自己讨厌麻烦讨厌医院的毛病了。
此刻,他只是好奇这个突然出现的女孩。
但与一个人的情感纠葛,往往就是对其产生好奇时开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