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雨露回到医院的时候，心里那股子闷气已经消下去不少了。
她打算好好工作，晚上回去再跟他好好唠唠。
一楼办公室在走廊最里头那间，路过的小护士都跟她打招呼，沈雨露也都特礼貌地回应着。
平常跟她打招呼的人就不少，可她今天总感觉这些人看自己的眼神有点怪。
有点像怜悯，又有点像等着看笑话……
她心里犯嘀咕，不过也没闲心去在意这些，一回办公室就叫助理关肃把昨天恶性高热的资料整理出来给她。
关肃是医科大学的学生，因为学业特别优秀，大三就来医院实习了。
沈雨露看过关肃的成绩，那叫一个亮眼，比当初江宇溪的履历都漂亮，而且年纪特小，刚满十八岁，高高瘦瘦的，是个清俊的小伙子。
他本可以选更好的医院，跟着更好的医生，却偏要跟着自己打下手，沈雨露就没把他当成普通助理，有心要带带他。
关肃把整理好的文件放在桌上，眉眼还是像平常一样淡漠清冷。
沈雨露都习惯他这副沉默的样子，也不觉得奇怪了。
她翻了翻手里的资料，眼睛盯着病理分析那页，头也没抬就问：“昨天手术室录的医学录像处理好了没？传给我看看。”
“好。”关肃一向话少，性格稳重又沉闷，不过做事特别麻利，很快就把录像拿过来了。
沈雨露一边瞧着视频里的操作，一边做术后的总结，寻思自己哪儿没做好，还把关肃也叫过来一块儿看，问他：“你看我在这儿下刀是不是忒悬乎了？”
关肃看得可认真，点了点某根血管的地儿，说：“悬是悬，不过时机抓得挺准的。以后再碰着这种情况，得留意这根血管，能避开就避开。”
沈雨露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说道：“你看得可真仔细！”
她每场手术完了都习惯总结反思，把所有可能出意外的操作都给排除掉，哪怕只有一丁点儿可能性，也得给揪出来，把危险扼杀在摇篮里头。
等他俩把注意事项都整理好装订起来，都快中午了。
沈雨露就说一起去食堂吃饭吧。
在路上走着的时候，她还在讨论病情，都没瞧见迎面走来的林茜那一脸得意洋洋的样儿。
林茜把她的路给挡住了，笑得那叫一个甜，说：“露露，你这是要去食堂吃饭呀？一起呗。”
沈雨露瞅着她，态度挺冷淡的，说：“不用了，看着你我没胃口。”
林茜的脸色有点挂不住，只能勉强挤出个笑容说：“你可别这样，我就是想谢谢你。昨天要不是你帮忙，我哪能这么快就转正呀。”
沈雨露听了她这话，皱着眉头，满脸的不可思议：“转正？林茜，你心里咋就没点数呢？昨天你就缝了那么几下，百分之八十的工作可都是我做的。就凭这场手术转正，你还要脸不？”
沈雨露这人平时不怎么爱表达自己的想法，为人处世也一直遵循着父亲教的那种中庸平和的方式，像现在这样情绪激动的时候可不多。
林茜明显被她这架势吓了一跳，眼眶一下子就红了，眼角还泛起了泪花：“露露……你咋能这么说话……”
沈雨露可不是那些会怜香惜玉的男人，对她这示弱的样子一点感觉都没有，反而说话的语气更严厉：“林茜，你平时再怎么糊涂我都可以不管，但医生这职业可是关乎人命的！你连最基本的手术室操作都会出错，技术和心理素质都不过关，你凭啥转正？你差点就害了那个小男孩，难道还想害更多的人吗？”
“我没害他！我救了他！”林茜都快被气哭了，揉了揉红红的眼角。
她看沈雨露不好说话，就只能默默地看向关肃，说道：“小肃也是知道的，昨天那场手术的主刀医生是我，我为啥不能转正？”
关肃的语气淡淡的，对她的眼泪也没什么太大反应：“不知道，我只知道这场手术是沈医生的功劳。”
林茜的睫毛突然狠狠抖了一下，挂在睫毛上的泪珠就这么掉下来了。
她在男人这儿可是头一回碰钉子。
这个关肃，打从进了医院，对她的示好就一直当没看见，就跟块又臭又硬的石头似的，油盐不进！
现在倒好，他居然还向着沈雨露说话！
林茜这下可真的哭成了泪人儿，泪珠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一个劲儿地往下掉，鼻尖红红的，长长的睫毛还微微发颤呢。
沈雨露心里明白，跟林茜说啥都白搭，转身就想去找江宇溪。
巧了，就瞧见这男人刚好从走廊那头走过来。
他都好久不看病了，可还是爱穿着白大褂，看起来那叫一个风度翩翩，就好像他还是当初那个立志要当个好医生、拯救天下人的少年。
江宇溪走过来，第一眼就看向沈雨露。他的眼睛颜色很深，眼窝也深，看着没什么情绪。
可当他瞧见哭得可怜巴巴、一抽一噎的林茜时，眉头就皱起来了，然后快步走了过去。
“咋了？哭啥呢？”他的声音轻轻的，听起来有一种说不出的温柔。
林茜抹了抹眼泪，就势靠在了江宇溪的肩膀上，抽搭着说：“宇溪，我是不是干错事儿了呀？我不该抢露露的功劳的。要不，我往后再转正吧。那个采访也撤了得了，让他们重新去采访姐姐，行不？”
江宇溪没把她推开，听了她这话，眉头皱得更厉害了，说道：“你这说的啥胡话？现在采访都播出去了，转正也是早就定好的事儿，咋还耍小孩子脾气？”
“可是……我怕露露不开心……”
江宇溪稍微把抱着她的手紧了紧，扭头看向沈雨露，问道：“你有啥想法？”
沈雨露深吸一口气，说：“江宇溪，那天是啥情况你心里最明白。不是我想争功劳，可就林茜这样的，怎么做得了医生？就她那水平，起码还得再练个三五年才有那个能力！你偏向她倒也罢了，可你让她转正，这不是害人吗，你知道不？”
江宇溪的眼神一下子变得深沉起来，说道：“沈雨露，你这是在教训我？”
沈雨露都快被气笑了，摇了摇头。
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她攥紧了拳头，说道：“这可是我爸一辈子的心血，我可不会让你们把医院的名声给毁了。”
哪怕现在这医院已经不是她爸的，哪怕在这些人眼里，她坚持的东西就像是固执的笑话。
她没再多待，转身就走了。
她是个又倔强又爱逞强的人，哪怕心里难受，看她的背影也是在强撑着。
江宇溪心里寻思着，自己可能有点变态。瞅着沈雨露那憋闷的样儿，他心里居然还挺畅快的。
不过这畅快劲儿一过，心里就空落落的。
为啥她身边老是有男人围着转？
为啥她离开自己之后，还是这么光彩照人，这光芒就像灭不掉似的？
他对这个社会和现实都妥协了，自己骨子里那些早就没了的梦想和荣耀，在沈雨露的眼睛里却还像火一样熊熊燃烧着。
她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就像水一样没什么韧性，咋就像一团火似的？烧得他心口都有点疼了。
关肃瞧了瞧沈雨露离开的方向，又看了看江宇溪。
他本来不想掺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可还是忍不住开了口：“江主任，沈雨露可是个好医生。”
江宇溪瞥了他一眼，这小伙子长得眉清目秀的，眼睛清澈透亮，就是跟在沈雨露身边的那个实习生。
他这还没被社会污染的单纯样儿，让江宇溪心里某个地方突然一紧。
江宇溪把视线收回来，冷冷地说：“不用你多嘴，还有，她好歹也是你的导师，以后别直接叫她名字。”
关肃根本没当回事儿，冷笑了一声说：“她是我导师，又不是你，还轮不到你来说教我。”
江宇溪的脸一下子就黑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