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另一边。
沈雨露几乎是沉着脸回到办公室的。
就连来跟她讨论病例的关肃，瞧见她的脸色，在门口都不禁停了一下。
敲了敲门，等她同意了才进去。
“你脸怎么这么难看？”他熟门熟路地在沈雨露对面坐下，一边翻着手里的资料，一边瞅了沈雨露一眼。
就这么个实习生，还不到20岁，可关肃的气场，比好多成年男人都来得稳重踏实。
沈雨露深深地叹了口气，把刚才的事儿跟他讲了一遍。
最后还问他：“其实我挺能理解江宇溪爱惜名声的做法，可许小姐也不是完全没救啊，难道面对三条人命，咱们就一点风险都不能担吗？”
关肃顿了一下，说：“立场不一样，想法也就不一样，不过医院这次的决定确实有点太保守了。”
沈雨露瞅着他，又忍不住深深地叹了口气。
下班之后。
沈雨露揉了揉发酸的脖子，把白大褂脱下来挂到衣架上，拎起包就出了办公室。
她像平常一样从医院大门往停车场走，下台阶的时候，瞧见旁边灌木丛那儿站着个穿白色外套的女人。
沈雨露平时不太留意路上的人，能看到这个女人，是因为她大着个肚子站在那儿，时不时往医院这边看一眼，举止特别奇怪。
沈雨露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了。
这张特别漂亮的脸，哪怕就只是一张证件照，也让她印象特别深刻呢。她慢慢地走过去，小心翼翼地问：“……许小姐？”
那女人听到声音就转过头瞅了她一眼，眼睛长得可真好看，亮晶晶的，哪怕脸色白得像纸一样，那五官也好看得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她捂着肚子往后退了一步，眼睛里全是防备。
看她这样警惕，沈雨露心里就确定了，这个女人肯定就是许小姐。
就像其他医生说的那样，她特别没有安全感，不管见谁都很害怕的样子。
“许小姐，你好，我叫沈雨露，是北城中心医院的外科大夫，这是我的名片。”
沈雨露尽量让自己的态度温和些，递过去一张名片，眼睛真诚地看着眼前的女人，说：“我能跟你聊聊不？”
许清嘉还是防备地看着沈雨露，不过没有刚才那么紧张了，慢慢地伸手接过了名片。
她低下头看名片，看得特别认真，每个字都不放过。
沈雨露就在旁边瞧着她的表情，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她看名片的时候好像挺费劲的。
好像是看到名片上“沈雨露”这三个字跟她脑袋里的某些信息对上了，她松了口气，有点不好意思地看着沈雨露说：“沈医生，对不起啊，我不识字。”
沈雨露一下子愣住了，有点吃惊。她瞧过许清嘉的资料，21岁。
像这个年纪的人，咋说也该接受过9年义务教育了，怎么会不识字呢？
许清嘉好像瞧出了她心里的疑惑，苦笑着说：“我家里穷，而且我这人脑子笨，学习都学不进去，所以老早就辍学了……”
她是嫁给莫先生之后才开始认字的。
莫先生对她很有耐心，虽然他工作忙，可只要回到家还有空，就会给她上课。
她现在都学到小学三年级的知识了，大多数简单的字都认识。
就是“露”这个字，才学过一遍，认起来有点费劲。
沈雨露停了一会儿，又把面前这人仔细打量了一番。
她穿得挺简单的，瞅着都是地摊货，衣服的样式，根本没版型，不过倒是整齐干净，能看出来是个爱干净的人。
许清嘉长得漂亮。她的漂亮和蒋曼丽那种张狂肆意的美不一样，就一眼，就能感觉出她特别澄澈单纯，那双眼睛里，几乎没有一点城市里的那种浮躁，干净得一眼就能看透。
沈雨露真不想用那个词来形容她，可咋也没想到，看着这么好的一个女人，竟然和“文盲”这个词能扯到一块儿……
可能是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目光，许清嘉有点不自在地捏了捏衣角，低着头看鞋尖，脸上泛着害羞的红晕。
沈雨露这时候才发觉自己那样打量人家不太礼貌呢，赶忙回过神来，带着点歉意说道：“许小姐，真不好意思啊，我没什么坏心眼儿的。”
“没事儿，现在不识字的人确实很少见了，我都习惯别人这么看我了。”许清嘉有点害羞地笑了笑。
沈雨露瞧着这张温柔又好看的脸，原本紧绷着的心情一下子就放松了。
她感觉许小姐是个特别温柔的女人，怎么都没法把她和那个在医院里一点儿都不配合工作的孕妇联系到一块。
可事实就摆在眼前，她不禁对许清嘉背后的经历好奇起来。
“许小姐，你要是有空的话，想不想跟我聊聊呀？”
“行啊。”许清嘉点了点头，又往医院的方向瞅了一眼，“那就麻烦沈医生了。”
她本来是到这儿来等江宇溪的，都等了好几天，也没见着他人影。
她记得江宇溪之前跟她说过，如果事情顺利的话，她生孩子的时候会有个叫沈雨露的医生在旁边陪着她，以防万一出意外情况。
她听别的护士说沈雨露是他们医院里医术特别厉害的医生，从开始工作到现在，做手术就没失败过，而且特别有责任心，对病人可好啦。
自从从莫家逃出来之后，她对很多人都特别谨慎。
不过这个沈医生大家都夸好，她也就渐渐没那么警惕了，跟着沈雨露就去了一家咖啡店。
北城中心医院那个十字路口一转角就是条步行街，人多得很，特别热闹。
沈雨露找了个相对安静点的咖啡店，想给许清嘉点杯喝的。
她对许清嘉说：“你现在不能喝咖啡，我给你点杯热牛奶行吗？”
许清嘉刚坐下，见沈雨露叫服务员来点单了，赶忙摆摆手，还很局促地站了起来，说：“不……不用啦！我喝白开水就成！”
服务员的脸色一下子就有点怪，还忍不住多瞅了她一眼。
许清嘉好像情绪特别紧绷，被人多看了几下后，急忙把头扭到一边去了，那紧张一眼就能看出来。
沈雨露皱了下眉头，在服务员耳边很快地说了几句话，点完单就让服务员先走了。
许清嘉见这情形，连忙对沈雨露讲：“你不用给我点的，真的，我不喝。”
沈雨露能看出来，她拒绝不是因为不爱喝牛奶，而是带着一种羞惭的不知所措，更像是因为没钱。
就一杯牛奶的钱，就能让她慌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