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悬空。
那轮边缘燃烧着暗红魔焰的残缺月影,如同苍穹上一道狰狞淌血的伤口,将不祥的暗红光芒泼洒向沉寂的大地。山林间,草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卷曲,叶片上凝结出暗红色的诡异露珠。溪流不再清澈,水面漂浮着一层油腻的、泛着金属光泽的暗红薄膜,散发出淡淡的铁锈腥气。夜枭的啼叫变得凄厉癫狂,林间不时传来野兽痛苦而暴戾的咆哮,利爪撕扯树干的声音在死寂中格外刺耳。空气仿佛凝固了,带着一种沉甸甸的、令人心头发闷的压抑感,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吸入了冰冷的铁屑。
凌风站在刚逃出生天的山坡边缘,仰望着那轮妖异的血月,暗红的光芒落在他沾满血污与尘土的侧脸上,映出一片冰冷的肃杀。他紧握的双拳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刺痛,却远不及心头那翻江倒海的恨意与沉痛。
师父萧云踪断后的背影,那狂放不羁的笑声,那以身化剑、斩破血狱的绝世剑光,以及最后消散处只余的半截青竹…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印刻在他的灵魂深处。还有夜无月…那道决绝坠入深渊的暗红流星,那句破碎冰冷的“钥匙在我身,毁灭”…如同一块冰冷的巨石,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口,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
“嘎…月亮…好红…”胖墩虚弱地蜷缩在白若雪脚边,灰败的鳞片在血月光下反射着诡异的光泽。它的小眼睛茫然地望着天空,那轮血月似乎对它体内残留的蚩尤魔血产生了某种奇特的吸引力,让它原本死寂的眼中泛起一丝极其微弱、却躁动不安的红芒。它下意识地抬起爪子,笨拙地、固执地去够自己短尾巴投在地上的那团扭动的暗红影子,喉咙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咕噜声。
“胖墩!别闹!”白若雪眼圈红肿,声音带着哭腔后的沙哑,连忙用一根坚韧的蛊丝绳(从蓝凤凰处讨来)在它脖子上绕了个活结,另一端牢牢系在旁边一棵枯树的树根上,“再乱蹦乱跳,我把你蜀中特供的螺蛳粉全喂虫子!” 这威胁对吃货龙来说,比任何刀剑都管用。
胖墩的动作瞬间僵住,委屈地“呜咽”一声,趴在地上不动了,只是小眼睛依旧不甘地瞟着那诱龙的影子。
“凌风大哥…”白若雪安置好胖墩,走到凌风身边,看着他那紧绷如岩石的背影,又望了望天空中那令人心悸的血月,小脸上满是惊惶,“这…这月亮到底怎么回事?师父他…还有夜姐姐…”
“是司徒烈的‘血月照归墟’。”蓝凤凰搀扶着刚刚苏醒、依旧虚弱的姐姐蓝灵儿走过来,她的脸色在血月光下显得格外苍白,声音带着苗疆人对古老传说的本能恐惧,“传说血月降临,幽冥洞开,灾劫蔓延…万物都将被魔气侵蚀…直至…归墟。”
仿佛印证她的话语,一只原本在枯草间跳跃的灰褐色枯叶蝶,翅膀在血月光下突然剧烈抽搐,颜色迅速变得暗红,体型诡异地膨胀了一倍,口器探出尖锐的骨刺,发出“嘶嘶”的怪响,猛地扑向旁边一只同样开始异变、长出獠牙的草兔!血腥而原始的厮杀瞬间在众人眼皮底下上演!
“嘶…”白若雪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后退一步。
凌风的目光从血月上收回,扫过那血腥的异变景象,眼中冰寒更甚。他强迫自己压下翻涌的情绪,走到秦雨柔身边。她躺在白若雪临时铺就的简易草垫上,阳光早已褪去,血月的光芒落在她苍白的脸上,却奇异地被一层微弱的冰蓝光晕隔绝在外。蛊神泪磅礴的生命本源在她体内流转,修复着受损的经脉,压制住了冰魄反噬,但透支的本源让她依旧处于深沉的昏迷中,眉心那冰蓝色的菱形印记也黯淡了许多。
凌风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拂开她额前被冷汗浸湿的一缕碎发。指尖触碰到她微凉的肌肤,感受到那平稳却微弱的呼吸,他心头翻涌的杀意和痛楚才稍稍平复,被一种沉甸甸的怜惜和守护之意取代。他轻轻握住她冰冷的手,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她。
“雨柔…坚持住…”他低语,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们…还没结束。”
就在这时,秦雨柔那紧闭的长睫毛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凌风的心猛地一跳!紧接着,她的手指,在他掌心极其微弱地、却无比清晰地勾了一下!如同无声的回应!
凌风屏住呼吸,紧紧盯着她的脸。只见她眉心那冰蓝色的菱形印记,如同被投入石子的静谧湖面,极其微弱地荡漾起一丝涟漪般的柔光。随即,那双紧闭的眼睑缓缓掀起。
冰蓝色的眸子,如同沉睡了万载的冰川在初阳下融化,带着初醒的茫然和极致的虚弱,却清澈得如同最纯净的水晶。她的视线有些涣散,在血月暗红的光晕中艰难地聚焦,最终定格在凌风写满担忧与惊喜的脸上。
“凌…风…” 她的嘴唇微微翕动,声音轻若蚊呐,几乎被风吞没。但凌风听清了!那瞬间,仿佛有一道暖流注入他冰冷的心田。
“我在!”凌风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握紧她的手,“感觉怎么样?寒毒…”
秦雨柔没有立刻回答,她的目光缓缓扫过周围。血月当空,万物异变,草木凋零,鸟兽狂躁…白若雪红肿的眼睛,蓝凤凰姐妹脸上的恐惧和疲惫,胖墩灰败的鳞片和脖子上那根可笑的蛊丝绳…最后,她的目光落回凌风脸上,落在他紧抿的唇角和眉宇间那深深刻下的沉重。
“…发生了…很多事…”她极其缓慢地、一字一顿地说,声音虚弱却异常清醒,“我…都感觉到了…” 冰魄源种与她的灵魂相连,即使在昏迷的深渊中,她也模糊地感应到了那隔绝空间的冰晶防御,感应到了夜无月坠落深渊时那撕裂灵魂的绝望,感应到了萧云踪燃烧生命那最后的、璀璨的剑意。
凌风心中一痛,知道瞒不过她。他深吸一口气,用最简洁却最沉重的语言,将之后发生的事情——夜无月身世真相、坠入深渊、司徒烈关于“血月照归墟”和“归墟之门”的狂言、萧云踪断后陨落——快速说了一遍。
秦雨柔静静地听着,冰蓝色的眼眸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映照着血月的妖红,波澜不惊的表面下,是汹涌的暗流。当听到萧云踪以身化剑,只余半截青竹时,她的指尖在凌风掌心猛地收紧!那冰凉的触感传递着无声的哀恸。
“司徒烈…血月…归墟…”她低声重复着这几个词,仿佛要将它们嚼碎。随即,那冰蓝色的眸子深处,如同冰封的火山骤然苏醒,燃起一簇足以冻结灵魂的冰冷火焰,目光变得无比锐利与坚定。“不能让他…得逞…蛊神潭…蚩尤碑…那里…一定有线索…阻止他…”
她挣扎着想坐起来,身体却因虚弱和牵动内腑伤势而剧烈颤抖,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眉心冰蓝印记剧烈闪烁,光芒又黯淡一分。
“别动!”凌风心头一紧,连忙扶住她单薄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臂弯里,“你刚醒,本源未复!线索的事,交给我…”
“来不及了…”秦雨柔喘息着,冰蓝色的眸子固执地望向万蛊窟的方向,那暗红光柱虽然消失,但血月的力量正弥漫渗透。“冰魄源种…与蛊神潭本源…有感应…”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我感觉到…蚩尤碑的意志…并未完全沉寂…它在…愤怒…也在…哀伤…”
她的话音刚落!
轰——隆——!!!
一声沉闷到仿佛从九幽地狱最深处传来的巨响,猛地撼动了整片大地!山坡剧烈摇晃,碎石簌簌滚落!紧接着,一道凝练如实质、散发着无穷魔威与滔天怨念的暗红光柱,如同挣脱束缚的灭世凶魔,再次从万蛊窟的入口处——不,是从更深处夜无月坠落的那个方向——狂暴地冲天而起!瞬间刺穿了笼罩天地的血月红芒!
光柱之中,无数扭曲哀嚎的怨魂虚影沉浮、撕扯,发出无声的尖啸!那混合着亘古蛮荒、滔天血煞、以及无尽毁灭欲望的恐怖气息,比之前强横了十倍不止!天空中的血月虚影仿佛受到了滋养,骤然明亮了几分,边缘的魔焰熊熊燃烧,冰冷的月光如同实质的寒霜,瞬间笼罩了整片山林!那些异变的虫兽在这股威压下,发出更加痛苦和狂躁的嘶鸣!
血月投影,威能暴涨!真正的灾劫,开始了!
“血月…血月更强了!”蓝凤凰失声尖叫,身体因恐惧而瑟瑟发抖,紧紧抓住姐姐蓝灵儿的手臂。蓝灵儿脸色惨白如纸,额间那碎裂的赤蝎印记在血月光下隐隐作痛,一丝极其细微的暗金纹路悄然在裂纹深处蔓延。
“嘎!!”胖墩被这恐怖的威压和地动山摇吓得猛地一缩,本能地想往凌风身后躲,却被脖子上的蛊丝绳勒住,发出滑稽又可怜的“呃呃”声。
凌风猛地抬头,看着那贯穿天地、滋养血月的暗红光柱,眼中燃烧的怒火几乎要化为实质喷薄而出!司徒烈!师父的仇!无月的牺牲!雨柔的重伤!还有这涂炭生灵的灾劫!新仇旧恨如同沸腾的岩浆,在他胸腔中疯狂咆哮!
他轻轻地将虚弱的秦雨柔扶靠在一块背风的岩石旁,动作轻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他的目光扫过惊魂未定的白若雪,扫过因恐惧而抱在一起的蓝凤凰姐妹,扫过地上气息奄奄的老板娘,最后落在因脖子被勒而翻白眼挣扎的胖墩身上。
“若雪,”凌风的声音异常平静,却如同出鞘的利剑,带着斩钉截铁的锋芒,“照顾好雨柔、胖墩和蓝姑娘她们。解开胖墩的绳子,但看紧它,别让它乱吃东西。”
“凌风大哥!你要干什么?!”白若雪看着凌风那平静下酝酿着风暴的眼神,心头涌起强烈的不安。
“回去。”凌风的目光投向那暗红光柱冲天的万蛊窟入口,眼神锐利如刀,燃烧着决绝的火焰,“去蚩尤碑下!把师父的剑…带回来!”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蕴含着刻骨的仇恨与冰冷的杀意,“把司徒烈的狗头拧下来!挂在血月之上!还有…”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却带着更深的执念,“…找到无月留下的…一切!她不会白死!”
“我跟你去。”秦雨柔的声音响起,虚弱却坚定如冰。她扶着岩石,艰难地想要站起,冰蓝色的眸子没有丝毫退缩,直直地看着凌风,“冰魄源种…能感应…蚩尤碑的意志…我能帮到你…也必须…去!” 她体内残存的冰魄之力与那光柱深处的蚩尤碑,产生了清晰的共鸣,指引着方向。
看着秦雨柔那虚弱却无比执着的眼神,感受着她体内那微弱却与自己九阳内力隐隐呼应的冰魄气息,凌风没有拒绝。他伸出手,稳稳地扶住她的手臂,让她靠在自己身侧。两人并肩而立,一者气息灼热如即将爆发的火山,一者气息冰冷如万载不化的玄冰,却在血月妖异的光芒下,奇异地交融互补,形成一股令人心悸的力量。
凌风深吸一口气,感受着体内在蛊神泪滋养下奔腾咆哮的九阳内力,感受着身边秦雨柔那冰冷却让他无比心安的支撑。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暗红光柱和天空中威能暴涨的血月投影,一股前所未有的、仿佛要撕裂这血色苍穹的战意和冰冷杀机,如同沉睡的远古巨兽,轰然苏醒!
“司徒烈!”凌风的声音如同九天雷霆,裹挟着滔天的恨意和冰冷的宣告,在山坡上滚滚回荡,“洗干净脖子!我们的账,该清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