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他们这个碰头会,潘学贵之所以如此,就是让李默没有办法行使决策权。
很多事情,在碰头会结束。
哪怕就是召开党组会讨论,那也就是走个过场。
可是潘学贵这么做,是因为他快要退休了,可以我行我素一些。
赵启东却不敢这么我行我素,真要是李默对此意见过大,到时候闹起来了,谁的脸上都无光。
从李默近期的表现来看,他还真的能够干这样的事情。
所以赵启东也不敢对他太硬,只能怀柔对待。
这样一来,李默也不客气,当即说道:“深入一线本就是我们三农干部的职责所在,只是我们要选的点,肯定是情况特殊的,是难啃的硬骨头。
为了确保调研指导工作不流于形式,真正为省委省政府决策提供有价值、可复制的基层经验,我考虑了几个不成熟的思路,需要厅里支持。”
虽然赵启东没有说哪些点,但是李默心里跟明镜一样,他们不可能让自己去什么比较好的点。
例如说回到常溪县、老山县,那他们等于送政绩给他。
李默点明了这个事情,也就是大家心中有数了,也别绕弯子了。
既然给我的点是难啃的骨头,那么你们就要给予支持。
赵启东点了点头:“但说无妨,我们尽量解决。”
赵启东的话也没有说满,他是做好了坐地还钱的准备了。
“第一,是关于调研权限。”
李默语气诚恳,“既然是‘指导创建’,就不能只站在田埂上看。我希望能有一个省厅跨部门协调员的临时头衔,必要时可以请财政、发改、交通等兄弟部门的同志一同会诊。毕竟,乡村振兴不是农业一家的事。”
赵启东指尖轻轻敲击沙发扶手。
这一招很高,等于将李默的“发配”变成了“钦差”,权力反而扩大了。
赵启东沉吟道:“想法很好,但跨部门协调……难度不小。我可以原则上同意,以厅办名义给你出协调函,但具体能否请动人,要看你的本事了。”
赵启东既给了面子,又埋下了“办不成是你能力不足”的伏笔。
“感谢厅长支持。”
李默不动声色,抛出第二个条件,“第二,是关于调研深度。走马观花看不出真问题,我请求此次调研时间不设硬性上限,以摸清摸透为准。同时,调研报告我将直报厅党组,并建议抄送省委政研室,为我们省未来的乡村振兴政策提供第一手资料。”
赵启东眼角微微一跳。
不设时限,等于让李默暂时脱离了厅里的日常管控。
直报党组且抄送省委政研室,更是将这次调研的层级和影响力拔高了,他若再想从中作梗,难度极大。
赵启东深吸一口气:“时间可以弹性安排,但每阶段要有小结。报告程序……就按你说的办,体现我们对基层声音的重视。”
赵启东意识到李默不好对付,他被迫点头,心里却堵了一下。
“最后一点……”
李默露出些许为难的神色,“是关于经费和人员。深入基层,交通、住宿、资料收集,开销不小。我希望厅里能批一笔专项调研经费,独立核算。另外,综合处的几名骨干对基层情况也比较熟悉,我希望带他们一起去,组建一个精干的临时项目组。”
这才是李默的真正目的——要钱、要人、要独立王国。
经费独立,意味着行动自由。带走心腹,不仅保证了团队的执行力,更避免了他在一线奋战时,后院被人插刀。
更何况,李默之前开会,还说让综合处这些笔杆子出去走走。
现在有这个机会,李默自然不会放过。
李默是有打算好好培养这几个人,作为以后自己在农业农村厅的左膀右臂。
不过想要培养他们,也要师出有名。
赵启东是想要把自己发配,可是自己要一个足够可以名正言顺的名头。
赵启东沉默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对方的目光清澈而坚定,提出的每一个条件都冠冕堂皇,紧扣工作,让他找不到任何拒绝的理由。
如果他拒绝,传出去就是他赵厅长不支持一线调研工作。
都说这小子难对付,果然如此。
就连周省长都没有将他按住,可见这家伙的难搞。
李默提出的要求都不过分,而且给自己讨价还价的余地很小。
如果一味地计较,那反而进入了一些鸡毛蒜皮的计较。
这恰恰证明,李默对于能争取和不能争取的把握,控制得非常精准。
赵启东忽然笑了,带着一种重新审视的意味:“李默啊李默,你这是有备而来啊。好!厅里就做你的坚强后盾!经费我让财务处特批,人员随你点将。我只有一个要求……”
他站起身,走到李默面前,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拿出真正有分量的成果来,不要辜负党组,不要辜负基层的期望。”
他将发配打压巧妙地转化为了“组织期望”,为自己留下了最后的体面和上级的权威。
哪怕知道李默现在被周爱民所不喜,而且自己也想要上周爱民这条船。
但是赵启东不会干那种降低自己身份的事情,吃相太难看了,就算爬上去,那也坐不住。
李默也站起身,郑重表态:“请厅长放心,我一定扎根基层,摸清实情,为厅里争光!”
李默直接略过了姓,喊赵启东为厅长。
两人一些话,尽在不言中。
两人用力握手,笑容洋溢,仿佛一对配合无间的上下级。
等到李默离开之后,赵启东的脸色沉了下来。
今天一番博弈,赵启东虽然达到了让李默“远离权力中心”的初步目的,但付出的代价远超预期。
他亲手给李默打造了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堡垒,未来更难控制。
这场博弈,他看似掌控全局,实则被李默借力打力,赢了一局。
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李默挺拔离去的身影,低声自语:“雏凤清于老凤声,看来,我还是小看这个青年帅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