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地面上那只还在渗血的手,后槽牙咬得发酸。
苏悦的指甲几乎掐进我手背,她声音发颤:\"刚才...刚才那手是从鞋里伸出来的?\"
\"先离开教室。\"我扯着她往门口挪,课桌堆成的障碍还在抵着门,但楼上传来的\"吱呀\"声越来越近,混着小女孩的哼唱,像根生锈的针在耳膜上刮。
苏悦突然拽住我袖子:\"照片!
你的照片!\"
我摸出旧照片,后颈瞬间起了层鸡皮疙瘩——照片里的女孩不仅转过了头,连嘴角都翘了起来,绿色瞳孔里映着我们现在的位置。
她背后的铁门半开,铁梯上沾着的锈迹,和我们刚从地砖下爬上来的那截一模一样。
\"钢琴。\"苏悦突然说,\"一楼音乐教室那架老钢琴,上周我值日锁门时,看见琴盖裂了条缝,里面好像卡着什么金属的东西。\"
楼上的拖拽声停了。
寂静像块湿毛巾捂住口鼻。
我抓起军刀别在腰间,手电筒塞进苏悦手里:\"你照路,跟紧我。\"
音乐教室在一楼最东头,平时锁着门。
我用军刀挑开窗户插销,铁锈簌簌掉在苏悦鞋面上。
她缩了下脚,光束扫过窗台时顿住——窗台上有半枚鞋印,黑布鞋,鞋尖朝里。
\"是...是刚才教室里的?\"她声音发虚。
我没说话,翻进教室的瞬间,霉味裹着灰尘涌进鼻腔。
那架老钢琴在教室正中央,枣红色琴漆剥落,琴盖裂着条手指宽的缝,缝隙里卡着半截金属——是钥匙。
苏悦的手电筒光突然晃了晃。
我顺着光看过去,琴凳上搭着件蓝布校服,领口绣着\"三中97届\"的字样。
校服口袋鼓鼓囊囊,我刚要摸,苏悦拽住我:\"别碰!\"
她的手指在抖,但还是探出另一只手,用校服下摆裹住口袋,掏出个塑料学生证。
照片上的女孩扎着麻花辫,名字是\"林小棠\"——和我旧照片里的女孩有七分像。
\"97届...二十五年前了。\"苏悦低声说,\"我听老校工说过,97年有个女生晚自习后失踪,学校封了音乐教室,后来又说她转学了。\"
琴盖突然\"咔\"地响了声。
我们同时僵住。
苏悦的手电筒光扫过琴键,最中间的c调键正在微微颤动,像有谁在看不见的地方按着。
我握紧军刀,另一只手扣住琴盖边缘,猛地掀开——
灰尘腾起的刹那,一把铜钥匙掉在琴架上,钥匙齿磨得发亮,尾端刻着朵梅花。
\"走。\"我把钥匙揣进兜里,拽着苏悦往教室外跑。
经过琴凳时,那件蓝布校服突然滑落在地,后领处露出片暗红,像是洗不掉的血渍。
地下室入口在实验楼后巷的水泥板下,平时堆着废弃的课桌椅。
我用军刀撬开水泥板时,腐臭味先涌了上来,混着股铁锈味,像泡在血里的烂木头。
\"锁锈死了。\"苏悦用手电筒照着铁门,锁头结着厚痂,铁链和门框锈成了块。
我往后退两步,抬膝猛踹——\"咔嚓\",锁头裂开,铁门\"吱呀\"着往内倒,带起股阴寒的风。
地下室比想象中大,头顶悬着盏白炽灯,灯丝忽明忽暗。
靠墙摆着几排旧课桌,桌面刻满歪歪扭扭的\"早\"字,像某种重复的诅咒。
墙角堆着破黑板、断腿的椅子,还有半扇雕花木门,门楣上钉着块褪色的木牌:\"音乐器材室\"。
\"看那里!\"苏悦的手电筒光扫过最里面的课桌,抽屉里露出半截泛黄的本子。
我们凑近时,我踩到了什么黏糊糊的东西——低头看,地面有串湿脚印,从门口延伸到课桌前,脚印很小,像是小孩的。
苏悦蹲下身,从抽屉里抽出个硬皮日记本,封面印着\"三中教师备课本\"。
翻开第一页,字迹潦草,日期是1997年5月12日:
\"小棠又在半夜敲音乐教室的门。
她说听见钢琴在哭,说地下室的门开了,里面有个穿红鞋的女人叫她。
我告诉她那是幻觉,可她的眼睛...绿得像狼。\"
第二页是5月15日:
\"校工说后巷的水泥板被撬开了。
我下去看,发现墙根刻着奇怪的符号,像朵梅花。
小棠的学生证掉在地上,照片被撕了半张。\"
5月20日的字迹更乱,墨迹晕开:
\"她站在地下室门口,手里攥着带血的钥匙。
她说红鞋女人要带她去见妈妈,说妈妈在地下等了她二十年。
我拉她,她指甲掐进我手腕,说'老师你闻不到吗?
妈妈煮的红豆汤馊了'。\"
最后一页夹着张照片,是个穿红鞋的女人背对着镜头,长发垂到腰际,脚边摆着七双黑布鞋。
\"七双...\"苏悦抬头看我,\"刚才教室里的黑布鞋,也是七双。\"
白炽灯\"滋啦\"响了声,突然灭了。
黑暗像块湿布蒙上来。
我摸到苏悦的手,凉得像冰。
她贴在我耳边:\"温度...在降。\"
确实,刚才还潮闷的地下室,此刻冷得能哈出白气。
我摸出打火机点燃,昏黄的光里,墙角的雕花木门正在缓缓打开。
门后没有走廊,只有片漆黑,像是被墨汁浸透的深渊。
\"日记里的红鞋女人...\"苏悦声音发紧,\"门后...是不是她的房间?\"
打火机\"噗\"地灭了。
有东西擦过我的后颈。
是头发?
还是指甲?
苏悦突然拽我胳膊:\"郭晨,你背后!\"
我转身,手电筒的光(不知何时苏悦又打开了)扫过墙面——刚才还空着的白墙,此刻爬满了血字,歪歪扭扭全是\"下去来找我红豆汤\"。
最中间的血字在往下淌,像活的,组成张咧开的嘴。
\"走!\"我拽着苏悦往门口跑,可刚跑到台阶前就顿住了——地下室的铁门不知何时关上了,门把手上缠着圈黑红色的东西,像是腐烂的藤蔓,正\"滋滋\"冒着泡。
苏悦用军刀砍,藤蔓却像有生命般缠住刀刃,渗出的黏液腐蚀着金属,发出\"嗤嗤\"声。
我抄起墙角的铁棍砸门,震得虎口发麻,门却纹丝不动。
\"郭晨!\"苏悦突然喊我,\"看地面!\"
那些小孩的湿脚印正在蔓延,从墙角爬到我们脚边,每串脚印旁都多了个更小的印记——是红鞋印,鞋尖翘着,像朵绽开的花。
远处传来钢琴声。
是《致爱丽丝》,但每个音符都走了调,像有人用指甲刮琴键。
苏悦的手电筒光扫向地下室最深处,那扇雕花木门已经完全敞开,门后站着个女人,穿红鞋,长发遮住脸,怀里抱着个裹红布的襁褓。
\"妈妈煮的红豆汤...馊了。\"
女人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从门后飘过来。
苏悦的手电筒\"啪\"地掉在地上,滚到红鞋女人脚边。
光里,我看见红布襁褓在动,露出截苍白的手腕,手腕上戴着串银铃铛——和照片里林小棠手腕上的铃铛,一模一样。
藤蔓缠上了我的脚踝。
我挥起铁棍砸断藤蔓,却看见断口处渗出暗红的液体,像血。
苏悦捡起地上的日记本,翻到最后一页:\"仪式需要七双鞋,七把钥匙,七碗红豆汤...在月全食那天,打开地下的门,让妈妈回家。\"
\"今天...是十五。\"我抬头,地下室通风口漏下的月光突然暗了,是月全食开始了。
红鞋女人迈出了门。
她的长发滑开,露出张和林小棠一模一样的脸,只是眼睛绿得发亮。
她怀里的襁褓掉在地上,红布散开,里面是具婴儿骨架,头骨上卡着半枚带血的钥匙——和我们从钢琴里拿到的那把,尾端都刻着梅花。
藤蔓缠上了苏悦的腰。
我抄起铁棍冲过去,却被什么东西绊了个踉跄。
低头看,是七双黑布鞋,鞋尖全部对着我们。
其中一只鞋里,慢慢伸出只苍白的手,指尖沾着新鲜的血,在地面划出两个字:\"开门。\"
红鞋女人的笑声混着钢琴声,在地下室里荡开。
她举起婴儿骨架,骨架上的银铃铛\"叮当\"作响:\"晨晨,瑶瑶,来帮妈妈开门呀...\"
苏悦突然尖叫。
我转头,看见她手里的日记本正在自燃,火焰里浮现出新的字迹:\"用钥匙,开木门,救她还是救自己?\"
通风口的月光完全暗了。
红鞋女人的手已经碰到苏悦的肩膀。
我摸出兜里的铜钥匙,冲向那扇雕花木门——门楣上的木牌,不知何时变成了\"妈妈的房间\"。
钥匙插进锁孔的瞬间,整个地下室开始震动。
红鞋女人的尖叫刺破耳膜,藤蔓\"唰\"地缩回墙缝,只留下黏糊糊的痕迹。
苏悦踉跄着扑过来,我们同时抓住门把,用力一推——
门后不是深渊,是条向下的石阶,石阶尽头有扇铁门,门上刻着朵梅花。
月光从头顶的通风口漏下来,照在铁门上,映出七个钥匙孔。
\"七把钥匙。\"苏悦喘着气,\"日记里说需要七把。\"
我回头,红鞋女人已经不见了,只剩地上那具婴儿骨架,头骨上的钥匙闪着幽光。
苏悦捡起钥匙,塞进我手里:\"先收着。\"
我们转身要往上跑,却听见石阶下传来铁链拖拽的声音。\"叮铃——\"银铃铛响了一声,接着是无数声,像有千万个婴儿在哭。
\"快走!\"我拽着苏悦往地下室门口冲,可刚才被藤蔓缠住的铁门,此刻竟自己开了条缝。
风从外面灌进来,带着股熟悉的腐木味——是教学楼走廊里的味道。
我们刚跨出地下室,铁门\"砰\"地关上,锁头\"咔嚓\"一声扣死。
苏悦靠着墙滑坐在地,指着台阶下:\"郭晨,你看。\"
月光下,石阶上多了串红鞋印,正从铁门处往上延伸,每一步都沾着新鲜的血。
最上面的鞋印旁,用血写着行小字:\"下一次,你们跑不掉了。\"
楼上传来课桌被拖动的声音,\"吱呀——吱呀——\",混着小女孩的哼唱:\"地下有扇门,门里有个妈......\"
我握紧手里的两把钥匙,金属边缘硌得手心生疼。
苏悦翻出日记本,发现最后一页多了行血字:\"湛瑶是谁?\"
我摸出旧照片,照片里的女孩又转了回去,背后的铁门紧闭。
但她的发梢上,沾着点暗红的血,和石阶上的血,颜色一模一样。
远处传来上课铃声。
我们对视一眼,同时站起身。
苏悦把日记本塞进书包,指了指教学楼方向:\"刚才楼上的声音,和你第一次进楼时一样。\"
我点头,军刀在腰间硌着。
月光完全恢复时,我看见走廊尽头的窗户上,映出个模糊的影子——是个穿红鞋的女人,长发垂地,怀里抱着裹红布的襁褓。
她的嘴唇动了动。
我听见她说:\"晨晨,带瑶瑶来见妈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