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攥着发烫的碎玉冲进操场时,湛瑶正蹲在钟楼前的老井边。
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细长,像根快要绷断的琴弦。
井沿的青石板裂出蛛网似的纹路,黑血顺着裂缝渗出来,在她脚边聚成小小的血潭,里面浮着半枚带血的指甲——和李然失踪那天我在他课桌里发现的那枚一模一样。
\"凌晨三点,井里的动静突然变大。\"湛瑶抬头,她的瞳孔在月光下泛着冷白,\"我让林宇去器材室拿了探照灯,吴队带着保安在周围布了黑驴蹄子阵,孙医生说王教授又开始念叨'它们要啃断锁链了'。\"她指尖轻轻敲了敲井壁,闷响里混着某种类似骨节摩擦的声音,\"晨子,我们剩下的时间,可能比黑血写的'来晚了'还要少。\"
我盯着井里翻涌的黑浪,喉咙发紧。
上周三李然失踪前,他在论坛发过帖,说听见钟楼地下有婴儿哭;上周五清洁阿姨在女厕发现带鳞片的血手印;前天午夜,我和湛瑶追着一团绿火跑到后山林子,撞见三具吊在槐树上的尸体——都是上个月就该毕业的学长,可他们的校服领章上,别着新鲜的栀子花。
\"我去加练。\"我摸了摸兜里的碎玉,它还在发烫,像块烧红的炭,\"今天不把那套劈砍式练到肌肉记忆里,我就不睡。\"
湛瑶没拦我。
她知道,自从半个月前在旧实验楼撞见\"母体\"的残影后,我每天只睡三小时。
那东西有七根胳膊,每根胳膊末端都是不同人的脸,李然的、清洁阿姨的、还有我高中同桌小川的——小川去年冬天出车祸死了,可它胳膊上那张脸,睫毛还在颤。
器材室的杠铃被我搬到操场角落时,露水已经打湿了裤脚。
林宇的拳馆灯还亮着,他的吼声隔着玻璃窗传出来:\"左勾拳护肋!
对,重心压低!\"吴队带着保安在围墙根撒黑驴蹄子粉,手电筒的光扫过我时,他喊了声:\"小郭,悠着点!\"我没应,把杠铃片加到180公斤,咬着牙往上提。
第一组做到第十个时,汗水顺着下巴砸在杠铃上,发出\"啪嗒\"的脆响。
第二组做到第五个,右肩的旧伤开始抽痛——那是上个月在废弃食堂和\"爬行怪\"搏斗时留下的,它的尾巴扫断了我的锁骨。
第三组做到第三个,我听见胸腔里传来\"咔\"的一声,不是骨头断了,是某种更沉的东西裂开了。
碎玉突然烫得我松手,杠铃\"当啷\"砸在地上。
月光下,它表面的纹路像活了似的游动,原本暗淡的红光变成了流动的血河。
我蹲下身去捡,指尖刚碰到玉面,一股热流顺着手臂窜进丹田,像是有人往我血管里灌了碗烧刀子。
\"郭晨!\"
林宇的声音从背后炸响。
我转身时,他的拳头已经到了眼前——这是我们约定的\"偷袭检验\",他总说真打起来,怪物可不会提前打招呼。
换作以前,我得侧跳两步才能避开,可这次,我看清了他拳头上的汗渍,看清了他腕骨凸起的弧度,甚至看清了他瞳孔里我的倒影。
我没躲。
抬手,架肘,顺着他的力道一带——这是湛瑶教的\"卸力术\",以前我练了半个月都没摸到门道。
林宇的拳头擦着我耳朵过去,他整个人却被我带得踉跄两步,后背重重撞在单杠上。
\"我去!\"他瞪圆了眼,抹了把脸上的汗,\"你刚才那下...是卸力?\"
我没回答。
因为我听见了更清晰的声音——风穿过梧桐树的沙沙声里,混着钟楼地下传来的铁链崩断声;林宇急促的呼吸声里,藏着五百米外保安室里吴队翻资料的响动;甚至能闻见孙医生办公室飘来的薰衣草香,混着王教授身上那股常年不散的中药味。
\"再来。\"我捡起地上的钢管,这是我们自制的武器,管壁上还缠着从实验室顺来的铜线,\"用全力。\"
林宇这次没留手。
他的直拳快得带起风声,我却觉得慢了——慢得能看清他指节上的老茧,慢得能算准他下一拳会打向我的左肋。
钢管横扫,磕开他的拳头,顺势挑向他的腕间。
他吃痛缩手,我乘势欺身,钢管尾端抵住他咽喉,动作连贯得像套行云流水的拳法。
\"停!
停!\"林宇举着双手后退,额角的汗滴在地上,\"你这哪是突破?
简直是换了个人!
刚才那套动作,我练了三年都没你现在流畅。\"
我这才发现,钢管在月光下泛着淡红的光——和碎玉的颜色一模一样。
低头看掌心,碎玉不知何时贴在了我手背上,纹路深深嵌进皮肤,像道天生的胎记。
\"这是...碎玉的力量?\"我喃喃自语。
半个月前在旧图书馆,湛瑶翻到本民国笔记,上面写着\"镇邪玉,承怨气,主血誓,持玉者可通阴阳\"。
当时我们只当是封建迷信,现在看来...
\"晨子!\"
湛瑶的声音从钟楼方向传来。
她手里攥着张泛黄的纸,是从井里捞出来的——黑血浸透了纸页,上面歪歪扭扭的字迹还在渗血:\"子时三刻,锁断。\"
\"吴队刚查了近十年的失踪案。\"她把纸递给我,指尖冰凉,\"所有失踪时间都集中在每月十五的子时三刻,和笔记里写的'锁妖井每月十五最弱'完全吻合。
今天...就是十五。\"
风突然大了。
钟楼的影子像活了似的爬过操场,扫过我和林宇时,我听见地下传来数不清的呜咽声,像有千万人同时在喊\"饿\"。
碎玉在我手背上灼烧,这次不是热,是冷,冷得我骨头缝里都泛着寒气。
\"去把大家叫过来。\"我握紧钢管,能感觉到新涌上来的力量在血管里跳动,\"该对表了。\"
林宇跑向拳馆时,吴队带着保安从围墙根跑过来,孙医生扶着脸色惨白的王教授跟在后面。
月光下,所有人的影子都变得细长,像被什么东西拉长了脖子。
\"井里的动静越来越大。\"吴队拍了拍腰间的手枪,枪套里插着他特意找人铸的桃木子弹,\"我让局里调了防暴盾,半小时后到。\"
\"王教授说,锁妖井的锁链断了七根。\"孙医生扶了扶眼镜,他的白大褂上沾着王教授的口水,\"剩下三根...撑不过子时。\"
我看向湛瑶。
她正低头看表,秒针走得比平时快了三倍。
风掀起她的发梢,我看见她耳后有颗小红痣——以前我从未注意过。
\"还有四十三分钟。\"她抬头,眼睛里映着钟楼的影子,\"晨子,你的突破...来得正是时候。\"
我没说话。
因为我听见了更清晰的声音——地下传来铁链崩断的脆响,一声,两声,第三声格外响亮,震得操场的地砖都在晃。
碎玉在我手背上裂开细小的纹路,渗出一滴血珠,滴在\"锁断\"两个字上,血珠瞬间被纸页吸进去,像是...某种回应。
远处,钟楼的铜钟突然自己响了。
当——
三声闷响里,我看见井里翻涌的黑血突然凝固,然后像被什么东西扯着,逆流而上,在半空聚成张人脸。
那是李然的脸,黑洞似的眼睛里爬出无数条黑蛇,蛇信子吐着信,嘶嘶作响:\"晚了。\"
碎玉在我手背上烫得几乎要烧穿皮肤。
我握紧钢管,新涌上来的力量让我觉得,就算面前站着整支\"母体\"的军队,我也能撕开条血路。
但湛瑶抓住了我的手腕。
她的手指在抖,却把一张折成三角的纸塞进我手心:\"这是我根据笔记推的逃生路线,万一...你带着大家走。\"
我捏紧那张纸。纸角硌得手心生疼,像根刺。
钟楼的铜钟还在响。第四声,第五声,第七声——
\"七根锁链全断了。\"王教授突然笑了,他的笑声混着地下的呜咽,像首走调的丧歌,\"它们要出来了,要吃...要吃...\"
我看向井里。
黑血已经退得干干净净,露出井底青灰色的石头。
石头正中央,刻着个碗口大的咒文,咒文中央,插着三根手腕粗的铁链——现在,三根铁链都断了,断口处还滴着黑血。
碎玉在我手背上发出刺目的红光。
我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盖过了所有杂音,一下,两下,和着铜钟的节奏。
子时三刻,终于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