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被后脑勺撞在什么硬物上的钝痛疼醒的。
意识回笼的瞬间,耳膜先被尖锐的嗡鸣刺穿。
有冰凉的液体顺着脖颈往下淌,我抬手一摸,黏糊糊的——是血。
睁眼的刹那,眼前的景象让我倒吸一口凉气:左边是我们班教室,课桌上堆着去年月考的试卷,粉笔灰正从天花板往下飘,可黑板上的值日表却写着明天的日期;右边是操场,去年冬天冻死的老梧桐树正抽出新芽,而跑道上跑过的校队成员里,我分明看见了三个月前转学去外地的陈阳。
“郭晨!抓住我!”
湛瑶的手突然攥住我的手腕。
我这才发现自己半悬在半空,脚下是深不见底的灰雾,而她整个人贴在一面斑驳的砖墙上,指节因为用力泛着青白。
再往右看,林宇正用后背抵着苏悦,两人脚下的地面像被揉皱的纸,每隔三秒就会凸起一块尖锐的棱;赵记者挂在一根从天花板垂下来的电线绳上,相机还挂在脖子上,镜头正对着我这边,闪光灯在混乱空间里划出刺目的光。
“吸力在增强。”湛瑶的声音带着刻意压抑的颤抖,“刚才我数了,空间扭曲的周期是七分十七秒——扭曲时所有物体的位置会重置,但重置前有三秒的稳定期。”她另一只手攥着从背包里摸出的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记满了时间点和空间坐标,“刚才那下撞击是因为我算错了第一次扭曲的间隔,但现在......”
“现在我们得动。”我抹了把脸上的血,掌心的罗盘还在发烫。
前晚在旧图书馆找到的青铜罗盘,此刻指针疯狂旋转,却始终不肯停下。
这是唯一没被空间乱流影响的东西,“往哪边?”
“东南。”她指着右边那片抽芽的老梧桐,“刚才第二次扭曲时,那棵树的位置没变。稳定区应该在那边。”
林宇吼了声“跟紧”,反手拽住苏悦的胳膊。
他的军靴在扭曲的地面上碾出火星——这小子上个月刚在地下格斗场赢了三场,现在浑身的肌肉绷得像铁索。
苏悦咬着唇,发梢扫过被空间裂缝划开的手背,却还在东张西望,我知道她又在找什么异常细节了。
赵记者倒是识趣,把相机塞进口袋,双手攀住林宇的腰带,他那身西装早被刮得不成样子,露出里面印着“深度调查”的红色t恤。
我们刚挪动两步,脚下的地面突然像活了似的翻涌。
“稳住!”林宇的低吼被风声撕碎。
我看见左边的教室门“吱呀”一声打开,去年跳楼的张老师从里面走出来,他的脖子还歪着,嘴角淌着黑血,却冲我们挥了挥手;右边的操场跑道突然倒转,陈阳的身影从前方退到后方,他的嘴型我看得清楚——“快跑”。
吸力在这时突然暴增。
我的手腕几乎要被湛瑶捏断,整个人被扯向灰雾深处。
有什么湿冷的东西缠住了我的脚踝,我低头,差点没咬碎后槽牙——那是一只青灰色的手,指甲缝里嵌着黑色的泥,和上周在下水道发现的碎尸块上的伤口一模一样。
“郭晨!”湛瑶另一只手抽出钢笔,笔尖刺进我脚踝的腐肉里。
腐手发出尖啸松开,我趁机抓住她腰间的登山绳,把自己往墙上带。
林宇那边更惨,他和苏悦被卷进一股白色的乱流,我看见苏悦的发绳断了,长发在空间里飘成一面黑旗,她突然大喊:“看苏老师办公室!”
我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本该在三楼的苏老师办公室此刻悬浮在头顶,窗户里透出昏黄的光。
办公桌前坐着个人,背对着我们,可那抹藏青色的毛衣我再熟悉不过——是上周失踪的教导主任。
他的椅背缓缓转过来,露出的却不是人脸,而是诅咒主人中间那颗头颅的眼睛,幽绿的竖瞳里翻涌着脓液。
“都别分心!”我吼道,“湛瑶,还有多久稳定期?”
“二十三秒!”她的笔记本被风卷走,却已经在掌心算出了新的时间,“等乱流过去,我们必须冲过那片灰雾带!”
话音未落,整座空间突然像被按下了暂停键。
所有扭曲的画面凝固成碎片,张老师的手停在半空,陈阳的嘴型定格成“快”,教导主任的眼珠不再转动。
湛瑶的手指重重戳向灰雾最浓的地方:“就是现在!”
林宇像头被松开的狼,拽着苏悦和赵记者猛地窜出去。
我拽着湛瑶跟在后面,鞋底擦过凝固的地面,能清晰看见砖缝里嵌着的碎指甲、断发,还有半枚校徽——是去年失踪的高三学长的。
就在我们要冲进灰雾带的瞬间,空间再次转动。
这次不是扭曲,是撕裂。
灰雾突然被撕开一道裂缝,露出里面的景象:那是条石头铺就的长廊,墙壁上刻满我在古籍里见过的镇邪符,尽头有扇青铜门,门上浮雕着衔尾蛇。
而裂缝边缘,站着个穿黑色风衣的男人,他的脸藏在阴影里,可声音我记得——是郑神秘人。
“停下。”他的声音像两块石头相碰,“你们要找的通道在更深处,但被三重结界封着。”
林宇的拳头已经攥紧,苏悦的手悄悄摸向口袋里的瑞士军刀——上回在旧琴房,这男人突然出现又消失,害我们差点被怨鬼缠住。
但湛瑶拉住了我,她的眼睛亮起来:“你知道怎么打开?”
“三把钥匙。”郑神秘人抬手,指尖弹出三道幽蓝的光,分别没入我们周围的空间,“第一把在时间倒转的操场,藏在陈阳最后摔倒的位置;第二把在记忆重叠的教室,夹在张老师没批完的试卷里;第三把......”他的目光扫过我腰间的罗盘,“在诅咒主人的眼睛里。”
我感觉后颈的汗毛全竖起来了。
诅咒主人的眼睛?
上回在顶楼水塔,那东西的中间头颅被我们砍下来过,可第二天就不见了。
“为什么帮我们?”赵记者突然开口,他的相机不知何时又掏了出来,镜头对准郑神秘人,“上回在化学实验室,你说‘因果自有定数’,现在又给线索......”
“因为你们该知道真相了。”郑神秘人的影子突然拉长,缠住了即将闭合的裂缝,“黑洞的吸力会在三小时后达到峰值,那时整个空间会坍缩成原点。三把钥匙,三小时——”他的声音被裂缝闭合的轰鸣打断,最后几个字飘进我耳朵,“祝你们好运。”
空间重新开始扭曲。
我低头看表,指针倒着走,显示的时间是两点十七分——而我们进入黑洞时,是凌晨五点。
湛瑶的手按在我胳膊上:“他说的时间倒转操场,应该是刚才看到陈阳的地方;记忆重叠教室,对应张老师的教室......”
“那第三把钥匙......”苏悦的声音发颤,“诅咒主人的眼睛,可那东西不是被黑洞吞了吗?”
林宇突然踢了脚地面。
他刚才站的位置,一块石头被踢开,露出下面半张照片——是我们班的毕业照,上面我的位置被挖了个洞,洞眼里沾着暗褐色的血。
“先不管这个。”我把罗盘攥得更紧,它的指针突然停住,指向东南方,“三小时,三把钥匙。走。”
我们重新开始移动时,我听见头顶传来细碎的响动。
抬头望去,那些凝固的眼睛又出现了,贴在扭曲的天花板上,随着空间转动一明一灭。
其中一双,和郑神秘人消失前的瞳孔颜色一模一样。
而罗盘的背面,不知何时浮现出一行血字:
“钥匙即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