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坳里的幽蓝光芒又晃了晃,我盯着腕表上跳动的倒计时——42小时57分。
镇邪录在掌心烙出红印,那本用黄纸装订的古籍像是活物,金纹顺着我的血管往胳膊上爬,烫得我咬牙切齿。
“这屏障的纹路……”湛瑶的指尖悬在屏障前半寸处,没敢真的触碰。
她另一只手攥着碎成齑粉的水晶吊坠,指节都发白了,“和上个月图书馆地下密室的禁咒阵很像,但更……阴毒。”她突然抬头,眼睛里的幽蓝更深了,“你有没有闻到血锈味?”
我抽了抽鼻子。
山风里的腐臭味被压下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铁锈混着烂桃的甜腥味——和上周三从解剖楼后井里捞出来的死猫一个味儿。
当时那只猫肚子里塞满了写着咒文的指甲盖大小的黄纸,法医说它至少死了三个月,可尸体一点都没腐烂,反而……膨胀得像吹了气的气球。
“活人怨念。”湛瑶突然开口,声音像碎冰撞在瓷碗上,“之前老周在化学实验室找到的骨签,食堂阿姨说总在仓库看见的白影子,还有上周三那只猫——都是被抽了生魂的活物。”她的指尖轻轻碰了下屏障,一道血线立刻从指腹渗了出来,“这屏障不是用咒文堆起来的,是拿这些生魂当砖,怨念当水泥砌成的墙。”
我喉咙发紧。
上个月在旧琴房,我们找到过一本民国时期的校史,里面夹着一张老照片:三十七个学生跪在操场中央,脖子上套着麻绳,身后站着穿黑袍的女人。
照片背面用血写着“以生祭月,月蚀归位”。
当时我们没当回事,现在想来,那些学生的脸……和屏障里偶尔闪过的模糊人影,五官轮廓竟有几分相似。
“得找能量源。”湛瑶从帆布包里摸出放大镜,凑到屏障前。
她的马尾辫垂下来,发梢扫过我的手背,凉得我一哆嗦,“这种禁制的阵眼要么在地下,要么在……晶体本身。”她突然顿住,抬头看向山坳中央那团幽蓝的光,“但晶体在屏障另一边,我们过不去。”
腐臭味突然浓烈得呛人。
我下意识地把湛瑶往身后拉了半步,镇邪录“唰”地展开,金纹在纸页上流动成剑形。
裂隙里的磷火“噌”地窜高半尺,七根触须上的烂脸同时张开嘴,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但这次,它们没往前爬,反而缩了缩,像是怕什么。
“两位小友好兴致。”
声音从我们头顶传来。
我抬头,看见岩石上坐着个穿墨绿旗袍的女人。
她的长发散在肩头,发间别着一朵红得发黑的绢花,脸白得像敷了层糯米粉,可嘴唇红得滴血,正歪着头冲我们笑。
最诡异的是她的眼睛——左眼是正常的琥珀色,右眼却泛着和屏障一样的幽蓝。
“女巫。”湛瑶的声音突然冷了下来。
我想起上个月在废弃水塔,我们追着一团黑雾到塔顶,结果撞见这女人正往铁箱里塞带血的布条。
当时她冲我们抛了个媚眼,说“小情侣倒是挺能跑”,然后黑雾裹着她就不见了。
“聪明丫头。”女巫从岩石上跳下来,旗袍下摆扫过地面,没沾一点尘土。
她走到屏障前,伸出涂着丹蔻的手指敲了敲,“怨念结界,月蚀祭阵,你们要的晶体……”她转头看着我,右眼的幽蓝亮得刺眼,“是要拿来解全校的诅咒吧?”
我攥紧镇邪录。
这女人知道的太多了。
上周二半夜,我在宿舍楼下看见她和教导主任说话,教导主任手里还攥着一根和解剖楼死猫肚子里一样的骨签。
“我可以帮你们破屏障。”女巫从怀里摸出一个青铜小瓶,拔开塞子,倒出一粒血珠大小的药丸,“但我要晶体的十分之一。”她舔了舔嘴唇,“不多,就够我养养魂而已。”
湛瑶拽了拽我的袖子。
我低头,看见她在掌心写了个“骗”字。
可腕表上的倒计时已经跳到42小时17分——三天前,高三(7)班的王浩在教室突然自燃,烧得只剩半颗牙;昨天凌晨,校医院的张护士在值班室看见天花板上爬满眼睛,现在还在重症监护室说胡话。
如果月蚀之夜前拿不到晶体,整个学校的人……
“成交。”我咬咬牙。
镇邪录突然烫得厉害,金纹在纸页上扭成“慎”字。
女巫笑了,眼尾的红痣跟着颤了颤。
她把药丸按在屏障上,血珠“滋啦”一声融化,屏障上立刻出现蛛网似的裂纹。
“跟我来。”她转身往洞穴深处走去,旗袍下摆扫过的地方,地面渗出暗红的液体,像血,又比血黏稠。
洞穴越往里越窄,最后窄得只能侧着身子走。
湛瑶走在我前面,发梢蹭着我的鼻尖,带着股淡淡的薄荷香——她总在实验室泡着,身上都是这种味道。
转过最后一个弯,眼前突然开阔起来。
那是个天然的溶洞,洞顶垂着钟乳石,地面却刻满暗红的符文。
符文中央是一口黑沉沉的井,井里泛着和屏障一样的幽蓝,正“咕嘟咕嘟”往外冒气泡。
“能量源。”女巫指了指那口井,“这井连着地脉,那些生魂就是被抽进这里,再顺着地脉灌进屏障的。”她从袖管里抖出一把青铜匕首,“破了这井,屏障自然就塌了。”
我和湛瑶对视了一眼。
她从包里摸出罗盘,指针疯狂旋转;我翻开镇邪录,金纹“唰”地窜进井里,井水立刻翻涌起来,冒出一股股黑烟。
“动手!”女巫尖叫一声,匕首寒光一闪,扎进井边的符文。
我握紧镇邪录拍在地上,金纹如活物般钻进石缝;湛瑶咬破指尖,在掌心画了一道血符,拍在井沿。
“咔嚓——”
第一声裂纹响起时,屏障方向传来闷响。
我抬头,透过洞穴的裂隙,看见屏障上的血色波纹正在变淡。
第二声裂纹响起时,井里的幽蓝突然暴涨,把我们三个都掀翻在地。
我撞在钟乳石上,后脑勺嗡地一响,眼前发黑。
“郭晨!”湛瑶的声音带着哭腔。
我勉强抬头,看见她半跪在地上,手腕被井里伸出的黑藤缠住,正拼命挣扎。
女巫站在井边,手里攥着那把青铜匕首,可她的右眼——那只幽蓝的眼睛,此刻竟变成了和晶体一样的颜色。
“你骗我们!”我踉跄着扑过去,镇邪录在手里发烫。
女巫转头看着我,嘴角咧到耳根,露出尖尖的虎牙:“小友,你以为我真的图那点晶体?”她的声音变得沙哑,像是有两个人在同时说话,“这月蚀祭阵,本就是为我开的门——”
黑藤突然缠上湛瑶的脖子。
她的脸涨得通红,手指抠着藤条,指甲缝里渗出血来。
我抄起镇邪录砸向黑藤,金纹窜过的地方,黑藤发出焦糊味,可刚断开一截,又立刻长出新的。
“郭……晨……”湛瑶的声音细得像游丝。
我急红了眼,抄起地上的青铜匕首就往井里扎。
匕首刚碰到井水,女巫突然尖叫一声,抬手就是一掌。
我只觉胸口像被火车撞了,整个人飞出去撞在洞壁上,镇邪录“啪”地掉在地上。
“想救人?”女巫踩着我的手腕走过来,高跟鞋尖碾得我骨头生疼,“拿晶体换啊——”
她的话突然卡在喉咙里。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洞外的屏障不知何时裂开了一道半人高的缝,幽蓝的晶体正从缝里往外渗光。
而裂隙方向,七根触须的怪物正挤进来,烂脸上的眼睛全盯着我,盯着湛瑶,盯着那口井。
月蚀倒计时的提示音突然在我脑海里炸响。
腕表屏幕疯狂闪烁,显示着41小时59分。
女巫的指甲掐进我脖子,可我盯着湛瑶发紫的脸,盯着镇邪录上逐渐淡去的金纹,突然笑了。
“你以为……我们真没留后手?”我哑着嗓子说。
女巫的瞳孔骤缩。
她转头的瞬间,我看见洞外的屏障裂缝里,老周的影子一闪而过——他手里提着那把布满裂纹的剑,剑身上缠着从实验室顺来的铜线,铜线另一头,林宇正举着高压电箱冲我们比手势。
“炸!”
轰鸣声响彻洞穴的刹那,我看见女巫的脸扭曲成了另一个模样。
湛瑶被我护在怀里,黑藤在爆炸中化作飞灰。
洞外的屏障发出垂死的尖叫,血色波纹碎成星芒。
而那团幽蓝的晶体,正顺着裂缝缓缓飘进来,映得所有人的脸都泛着冷光。
女巫在爆炸中被掀飞,撞在井边的符文上。
她的旗袍被烧出个大洞,露出下面青灰色的皮肤。
可她的右眼,那只本该属于活人的琥珀色眼睛,此刻正渗出黑色的液体,像是……正在融化。
“你们……会后悔的……”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混着洞穴坍塌的轰鸣,消散在尘埃里。
我咳着爬起来,把湛瑶抱进怀里。
她的呼吸渐渐平稳,只是手腕上还留着青紫色的藤印。
镇邪录不知何时自己翻到了最后一页,金纹在纸页上流动成一行小字:月蚀既望,阴门大开。
洞外传来林宇的喊叫声:“郭晨!晶体!它在往这边飘!”
我抬头,看见那团幽蓝的光就在头顶,离我不过半米。
它的表面浮着无数张人脸,有王浩,有张护士,有上个月琴房照片里的学生,还有……我突然顿住——其中一张脸,和刚才女巫融化前的模样,一模一样。
湛瑶抓住我的手,她的手指还在发抖:“郭晨,它在……等我们拿。”
我咽了口唾沫,缓缓抬起手。
镇邪录突然剧烈震动,金纹顺着我的胳膊窜上指尖,在接触晶体的瞬间,整个世界突然安静了。
洞穴外,怪物的尖啸消失了;山风里,腐臭的腥味散了;就连月蚀的倒计时,都在我耳边停了。
我听见有个声音在说:“拿去吧,孩子。但记住——”
“月蚀之夜,才是真正的开始。”
晶体在我掌心发烫。
我转头看向洞穴深处,女巫刚才躺着的地方,只留下一滩黑色的黏液,里面混着半颗幽蓝的晶体碎片。
山风突然又变了方向。
这次,风里裹着股甜甜的、熟悉的香味——像是……焚尸炉里飘出的,带着焦糊味的檀香。
腕表屏幕亮起,倒计时跳到41小时57分。
而在我们身后,洞穴的阴影里,一双幽蓝的眼睛,正缓缓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