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表的滴答声像根细针,一下下扎在耳膜上。
我盯着那道冻海般的屏障,后槽牙咬得发酸——刚才明明已经触到青铜门后的风了,怎么转个眼就换了天地?
\"晨子。\"湛瑶的声音突然近了。
我偏头,见她不知何时蹲在屏障前,指尖几乎要贴上那层蓝光。
耳后淡粉的疤被光照得发亮,像道没愈合透的伤口。\"看这里。\"她用指甲尖轻点屏障,有细碎的蓝光顺着她指腹流开,露出底下若隐若现的暗纹,\"这些纹路不是天然的,是符文。\"
我蹲下来,鼻尖几乎要碰到屏障。
果然,蓝光里浮着些扭曲的符号,像被水泡胀的蚯蚓。
上回在旧图书馆地下室的残卷上,我见过类似的图案——当时陈婉的日记本里夹着半张拓印,说是校史社在钟楼墙缝里抠出来的。
\"是守夜人的咒文。\"我喉咙发紧。
上回在梦境里被青灰色手拖进枯井时,井底石壁上就刻着这种歪歪扭扭的符号。
当时陈默用铁棍砸墙,那些符号突然亮起来,把他虎口都灼出了泡。
\"守夜人?\"陈默凑过来,铁棍在掌心转了个圈,\"就那批民国时被活埋在操场底下的校工?
我上回还摸过他们的骨牌呢。\"他蹲得太急,膝盖撞在地上发出闷响,\"不过晨子说得对,上回在实验楼,我拿这铁棍戳过类似的纹路——\"他用铁棍尖端轻碰屏障,蓝光\"滋啦\"一声炸开,惊得他猛地缩手,\"操!
比上次还烫!\"
孙医生不知何时站到了我身后。
他推了推裂成三瓣的眼镜,指节抵着下巴:\"防御性遗忘的保护层,往往会用潜意识里最恐惧的符号加固。
你们之前接触过守夜人的传说,所以屏障才会用这种符文。\"他从白大褂口袋里摸出颗水果糖,剥了糖纸塞给我,\"吃点甜的,血糖低容易慌。\"
糖块在舌尖化开,是橘子味的。
我突然想起上周在心理咨询室,孙医生也是这样,一边听我讲梦境里的血手印,一边剥糖纸。
他说我总做重复的噩梦,是因为潜意识在提醒我\"有件必须面对的事被压得太深\"。
现在想来,那件事大概就藏在这道屏障后面。
\"要怎么破?\"陈默把铁棍往地上一杵,震得石阶嗡嗡响。
他手腕上还留着刚才被屏障震红的印子,像条粗粗的红绳。
湛瑶没说话,掏出手机开始翻相册。
屏幕蓝光映得她眼尾发青——我们已经在梦境里熬了三天,现实中的身体估计还在心理治疗室的躺椅上睡着。\"上回在钟楼,我们找到的拓印残卷......\"她划到一张照片,举起来比对屏障,\"这里,这个符号和残卷第三行第四个一样。
残卷里说,'以念为引,以血为媒'。\"
\"念?\"我摸着下巴,指甲缝里还沾着刚才划屏障时的血,\"是精神力?\"
\"可能。\"湛瑶把手机收进兜里,耳后的疤随着动作晃了晃,\"守夜人用活祭封过东西,他们的咒文需要对应的能量激活。
我们之前用铁棍砸、用指甲划,都是物理攻击,但咒文认的是精神层面的......\"
\"我来引!\"陈默突然拍了下大腿,震得铁棍当啷落地。
他弯腰捡的时候,我看见他后颈冒起一层鸡皮疙瘩——这小子每次激动都这样。\"上回在食堂梦境,我靠想着高中时跟你们翻墙被抓的事,硬扛过了食尸鬼的幻觉。
精神力这玩意儿,我熟!\"
孙医生按住陈默的肩膀:\"小同志,精神力透支可比脱离危险。
上次你扛了十分钟就吐了,这次屏障更厚......\"
\"吐就吐呗。\"陈默咧嘴笑,露出虎牙,\"总比困在梦里醒不过来强。
再说了——\"他冲我挤眼睛,\"晨子指甲都见血了,我总不能比兄弟怂吧?\"
我的喉咙突然发紧。
三个月前在天台,陈默也是这样,明明自己恐高,还硬拽着我爬过防盗网,去救差点跳下去的学妹。
那时候他腿抖得像筛糠,嘴里还念叨\"晨子你别怕,哥在\"。
\"行。\"我攥紧铁棍,糖块的甜还在舌尖,\"你引能量,我和湛瑶、孙医生找破绽。
孙叔你盯着陈默,别让他撑过了头。\"
孙医生从白大褂里摸出个银色怀表——不是我们之前那个,表盘上刻着\"赠孙明远 1998\"。
他把表放在陈默手心:\"感觉头晕就捏碎表壳,我这表链是银的,能镇点邪。\"
陈默把怀表塞进裤兜,活动了活动手腕。
他闭眼前冲我比了个\"oK\"的手势,嘴角还带着笑,可睫毛在剧烈颤动——这小子怕得很,只是不肯说。
空气突然变得黏稠。
陈默的呼吸声逐渐粗重,像拉风箱。
屏障上的符文开始流动,从暗纹变成金红色,像被点燃的导火索。
我看见他额角暴起青筋,汗水顺着下巴砸在地上,溅起小水洼。
\"动了!\"湛瑶低喝。
我顺着她指尖看,屏障中央的符文突然聚成旋涡,蓝光被搅得粉碎。
机会!
我握紧铁棍冲过去,铁棍尖刚碰到屏障,就像戳进了烧红的铁块,烫得我差点松手。
但这次不一样,屏障表面裂开蛛网状的细纹,像块快碎的玻璃。
\"补!\"湛瑶也冲上来,指尖按在裂纹上。
她耳后的疤突然红了,像要渗血——那是上回梦魔抓伤的地方。
我想起她昨晚在梦境里说过,疤痒的时候,就是离真相近了。
孙医生不知何时站在我们旁边,掌心覆着我的手背。
他的手很凉,带着股医院消毒水的味道:\"集中精神,想你们最想保护的东西。\"
我闭了眼。
陈默的笑声、湛瑶翻书时的纸响、孙医生剥糖纸的窸窣,像电影胶片在脑子里过。
还有陈婉,她站在樱花树下回头,发梢沾着花瓣:\"晨子,你看今天的云......\"
\"轰!\"
一声闷响震得我耳朵发鸣。
睁眼时,屏障的裂纹已经蔓延到半人高。
陈默瘫坐在地上,裤兜的怀表壳裂了道缝,银链垂在外面。
他抬头冲我笑,嘴角挂着血:\"成了吧?\"
\"成个屁!\"湛瑶突然拽住我后领往后拖。
我踉跄两步,看见屏障前的空气突然扭曲,黑雾像活物般涌出来。
那黑雾里浮着双红瞳,比血还艳,比火还烫——是梦魔!
\"又来?\"陈默撑着铁棍要站起来,却又摔回地上。
他额角的汗把头发粘成一绺绺的,\"老子都吐过两回了......\"
梦魔的笑声像指甲刮黑板。
黑雾里伸出无数青灰色的手,和之前在枯井里拽我的那些一模一样。
它们拍在屏障上,符文突然暴涨,金红色变成了妖异的紫。
\"退!\"孙医生拽着陈默往后跑。
我和湛瑶背靠背站着,铁棍和手机(她手机屏保是她养的橘猫)在手里攥得发疼。
青灰色的手擦过我胳膊,像碰了块冻了三天的猪肉,腐臭的腥气直往鼻子里钻。
\"晨子!\"湛瑶突然喊。
我转头,看见她手机屏幕在闪——是倒计时。
怀表的指针不知何时走到了十一点五十九分,秒针跳得飞快,像要挣脱表盘。
\"屏障要闭合了!\"她的声音带着颤,\"得在十二点前冲过去!\"
我咬着牙挥铁棍。
青灰色的手被砸散,可下一波又涌上来。
陈默不知哪来的力气,抄起铁棍砸向最近的手:\"晨子你俩往前!
我和孙叔断后!\"
孙医生从白大褂里摸出把手术刀——我之前不知道他随身带这个。
刀光闪过,青灰色的手发出尖啸,退了半步。
他冲我点头:\"走!\"
我拽着湛瑶往屏障裂缝跑。
符文的紫光刺得人睁不开眼,可裂缝那边有光,不是蓝光,是暖黄的,像现实里教室的灯。
\"还差一步!\"湛瑶扑向裂缝。
她的指尖刚触到那边的空气,突然发出一声闷哼。
我看见她耳后的疤裂开了,血珠顺着脖子往下淌。
\"瑶瑶!\"我扑过去抱住她。
裂缝外的暖光突然暗了,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黑。
通道深处传来陈婉的笑声,比之前更清晰:\"晨子,你看......\"
\"咔嚓——\"
怀表的玻璃碎了。
秒针停在十二点整。
屏障的紫光突然暴涨,我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迷迷糊糊中,我听见陈默喊\"晨子\",湛瑶喊\"郭晨\",孙医生喊\"坚持住\"。
还有梦魔的笑声,混着通道深处更沉的、像闷雷般的响动。
有温热的液体滴在我脸上。
是血,不知是谁的。
我想睁眼,可眼皮重得像压了块石头。
模糊中,我看见通道深处有团黑影在动,比梦魔大得多,像座山。
它动了动,传来石头摩擦的声响,像在说:\"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