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喉咙里像塞了团泡过水的棉花,每吸一口气都要费尽力气。
陈同学的校服下摆被我攥得发皱,他后背上的冷汗透过布料渗过来,凉得我手指发僵。
黑暗里突然传来湛瑶压抑的咳嗽声,那声音像根细针,扎得我太阳穴突突直跳。
\"都...都别慌。\"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抖,赶紧清了清嗓子,\"王教授说这是怨恨茧,茧子再硬也有破的时候。\"话是这么说,可我手腕上缠着的黑雾正往血管里钻,凉得骨头缝都疼——这哪像茧?
分明是活物,在啃噬我们的生机。
\"晨哥...\"陈同学的声音带着哭腔,\"我腿动不了,刚才那书灵统领的黑雾...是不是在吸我阳气?\"他的手又摸索着抓住我袖口,这次比刚才轻了不少,像片随时会飘走的落叶。
我心尖一抽,想起上周在操场,这小子还拍着胸脯说能喝三瓶冰可乐,现在连句话都喘不利索。
\"小湛,\"王教授突然开口,他的声音比平时哑了两个调,\"你之前说《幽明志》里记过'光尘引'?\"黑暗中传来纸张摩擦声,应该是他摸出了怀里的笔记本,\"我太爷爷笔记里提过,怨恨茧最怕的是...是活人的念力。\"
\"对!\"湛瑶突然倒吸一口气,我听见她指尖刮过书页的声响——她怀里还抱着那本被撕坏的《正义录》?\"《幽明志》卷三写过,'万怨成茧时,取七处书魂光,以心火引之,茧自破'。
书魂光...\"她的声音突然发颤,\"图书馆东南角的《永乐大典》残卷,西南角的《诗经》宋刻本,还有...还有三楼宗教区的《金刚经》拓本!
这些都是有灵的古籍,书里存着前人的正气,就是书魂光!\"
有什么冰凉的东西碰了碰我手背,是湛瑶的手指。
她掌心还攥着半块破碎的书脊,边缘扎得我生疼:\"郭晨,你还记得上个月帮管理员搬书吗?
东南角的《永乐大典》在b区第三个书架最上层,西南角的《诗经》在c区倒数第二排...\"她的呼吸喷在我耳边,带着股薄荷糖的清冽味,\"我数到三,你拉着陈同学往b区跑。
王教授和我去c区,拿到书魂光就能破茧!\"
\"凭什么你去危险的地方?\"我反手扣住她手腕,黑雾顺着我们交握的手爬上来,在皮肤表面凝成细小的黑珠,\"要去一起去。
陈同学,你跟着王教授。\"
\"晨哥我能行!\"陈同学突然用力捏了捏我掌心,他的手还是烫的,却比刚才稳了些,\"上周我帮老周修书架,记着b区位置呢。\"黑暗里传来他摸索着站起来的动静,校服拉链哗啦响了一声,\"我数过,从这儿往左走五步是消防栓,再往右两步...\"
\"三。\"湛瑶突然松开我,她的脚步声往右边去了,\"二。\"王教授的笔记本\"啪\"地合上,\"一!\"
我拽着陈同学往左挪步,鞋尖磕在消防栓上,疼得我倒抽冷气——他说的五步是对的。
陈同学的手指在我掌心轻轻敲了两下,是摩斯密码的\"右\"。
我们贴着书架慢慢蹭,木头隔板上的灰尘扑簌簌落下来,沾在睫毛上痒得慌。
突然有冷风从头顶灌下来,我抬头,看见两团紫火在头顶浮动——书灵统领的眼睛!
\"小心!\"陈同学猛地把我往旁边一推,有什么尖锐的东西擦着我耳朵飞过,是半张带血的书页。
我摸向后腰,那里别着上次在旧教室捡到的铜镇纸——感谢湛瑶总说\"危险时硬物比拳头管用\"。
镇纸砸在那团紫火上,传来类似玻璃碎裂的脆响,紫火晃了晃,暂时暗了下去。
\"晨哥,到了!\"陈同学的手按在我背上,我摸到粗糙的书脊,手指顺着书脊摸索,终于触到那道熟悉的凹痕——《永乐大典》残卷,上个月搬书时我被它的边角划破过手。
我刚要抽书,手腕突然被什么缠住,是黑雾!
它们顺着我的血管往上爬,在胳膊上凝成深紫色的纹路,疼得我咬碎了后槽牙。
\"念《正气歌》!\"陈同学突然吼了一嗓子,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却格外清亮,\"晨哥你记得吗?
上次王教授说这书里藏着文天祥的正气...'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
'\"
我咬着牙跟着念:\"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手指抠住书脊用力一抽,书页间突然爆出刺目的白光,像有人在黑暗里划亮了火柴。
黑雾接触到白光的瞬间发出尖叫,松开我的手腕缩成一团。
陈同学抢过书,把书贴在胸口:\"接住!\"
我刚接住书,右边突然传来湛瑶的喊:\"拿到了!\"转头的工夫,王教授举着本泛黄的《诗经》从黑暗里钻出来,书封上的\"诗经\"二字泛着暖金色的光。
湛瑶跟在他身后,怀里抱着本朱红色封面的《金刚经》,她鬓角沾着血,却笑得眼睛发亮:\"还差两本!\"
书灵统领的紫火突然大亮,整个空间都震颤起来。
我听见头顶传来书页撕裂的巨响,成百上千的小书灵从黑雾里涌出来,它们的书页身体皱巴巴的,眼睛是空洞的黑窟窿——和之前那只摆心形的小灵体完全不一样。
一只小书灵扑过来抓我的脸,我挥起《永乐大典》一挡,白光从书里涌出来,小书灵接触到光的瞬间发出尖叫,碎成点点荧光。
\"用书上的光!\"王教授把《诗经》举过头顶,书页自动翻到\"关关雎鸠\"那页,清越的吟唱声从书里飘出来,像泉水撞在石头上。
小书灵们被这声音震得东倒西歪,有的直接碎成纸灰。
湛瑶的《金刚经》开始发烫,她咬着嘴唇把书按在胸口:\"郭晨,去宗教区!
最后一本在《圣经》旁边的《道德经》!\"
我拽着陈同学往三楼跑,他怀里的《永乐大典》亮得像个小太阳,照出地上蜿蜒的黑雾痕迹。
宗教区的书架就在眼前,我踮脚去够最高层的《道德经》,指尖刚碰到书脊,背后突然传来重物坠落的声响——书灵统领来了!
它的黑雾凝成巨大的手掌,朝着我头顶压下来。
陈同学突然扑过来,用身体护住我:\"晨哥你拿书!\"他的校服后背被黑雾腐蚀出几个洞,露出泛红的皮肤。
我咬着牙抽出《道德经》,书页间涌出的白光和之前几本汇在一起,在我们头顶凝成个旋转的光球。
光球越变越大,照得整个怨恨茧亮如白昼。
书灵统领发出刺耳的尖啸,黑雾疯狂收缩,却抵不住光球的光芒。
我看见《正义录》躺在地上,金漆剥落的\"正义\"二字在光球映照下重新发亮。
湛瑶冲过去捡起书,将光球按在书脊上:\"以七书之魂,引正气归位!\"
\"轰——\"
一声闷响,黑雾像被扎破的气球,\"唰\"地退了个干净。
月光重新从窗户照进来,洒在我们身上。
陈同学瘫坐在地上,抱着《永乐大典》直喘气;王教授扶着书架,额头全是汗;湛瑶怀里的《正义录》泛着暖金色的光,连书脊的裂痕都在慢慢愈合。
可书灵统领不见了。
刚才还遮天蔽日的黑雾,现在只剩几缕残烟飘在墙角。
我握着铜镇纸站起身,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陈同学扯了扯我裤脚,指着窗户:\"晨哥,你看...\"
月光下的窗台上,有半片黑色的鳞甲,正缓缓渗着黑雾。
楼下传来书页翻动的声响,像是有人在快速翻一本厚书——很慢,很慢,像是在数什么。
湛瑶把《正义录》递给我,她的手指还在抖:\"它没彻底死,只是...躲起来了。\"
王教授摸出怀表看了眼时间,表盖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子时刚过,阴气最盛的时候。\"他的目光扫过满地的书灰,\"它在等。\"
陈同学突然站起来,捡起脚边的半张书页——是那只摆心形小灵体的,书页边缘还留着没消散的荧光。
他把书页小心折成心形,塞进校服口袋:\"下次再见面,我得问问它,为什么要帮统领。\"
我们站在图书馆中央,月光把影子拉得老长。
风从窗户吹进来,掀动桌上的书页,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
那声音里,混着极轻的、类似于指甲刮过书脊的动静,从三楼最东边的书架后面传来。
我握紧了《正义录》,听见自己说:\"走,去三楼。\"
湛瑶摸出手机打开手电筒,白光划破黑暗。
王教授捡起地上的笔记本,拍了拍上面的灰。
陈同学把折好的心形书页按在胸口,冲我点点头。
我们踩着满地的书灰往上走,每一步都踩得很轻。
三楼东边的书架投下巨大的阴影,在阴影里,有什么东西动了动。
手电筒的光扫过去时,我看见一排书脊——全是被撕去封皮的旧书,在它们后面,有双紫火般的眼睛,正缓缓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