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启贤的办公室里，龙井茶香混着旧书纸页的气息，深褐色实木茶几上摆着沈杰带来的果篮，以及白雅鸽摊开的财务报表。
白雅鸽的指尖重重按在报表边缘翻起的那页上，\"3800\"三个数字在纸页间晃得沈杰眼皮一跳。
她的金丝眼镜滑下半寸，露出眼尾紧绷的细纹：\"这是我们去年全年平均月薪，比行业均值高8%。\"
沈杰垂眸盯着自己手机屏幕——许泽恺刚发的消息还亮着，吕淑芳签保密协议时红着眼眶说\"杰哥比我亲哥还信我\"的画面突然闪回。
他喉结动了动，把手机推到白雅鸽面前：\"我公司人均3000。\"
白雅鸽的睫毛颤了颤，手指悬在手机上方没碰。\"你这是...慈善机构？\"她扯了扯西装领口，米色布料蹭过腕间褪色的红绳，\"我手下王工房贷一个月就四千五，3800都不够填窟窿，你3000能留得住人？\"
\"我给租房补贴、季度奖金、项目分红。\"沈杰屈指敲了敲茶几，\"前台小妹父亲住院，我让财务预支了半年工资；程序员老周孩子上学，我托人找了学区名额。
上个月许泽恺奶奶大寿，我带着全组拎着寿桃去医院——\"他突然笑了，\"你猜上个月我公司发了多少红包？\"
白雅鸽的指甲在报表背面掐出月牙印。
她想起上周在工地撞见实习生蹲在楼梯间抹眼泪，问了才知道那姑娘妈妈手术费还差两万，自己当时只说\"项目提成下来就发\"。
此刻沈杰眼里的光刺得她心慌，像是要把她那些\"按流程走等审批下来\"的托词都晒在太阳底下。
\"你这是把公司当养老院。\"她扯了扯袖扣，金属扣擦过桌面发出刺耳的响，\"我们做建筑设计，方案改十版是常事，凌晨三点改图是本分。
你那些温情脉脉，等项目节点卡着脖子的时候——\"
\"所以我给加班费是三倍。\"沈杰打断她，从公文包里抽出一沓文件拍在桌上，最上面是张工资条，\"这是上个月苏晓晴的，基本工资2800，加班费4500，全勤奖500，还有她妈住院的医疗补助1000。\"他翻开第二张，\"许泽恺的，项目分红比他工资还高。\"
陈启贤一直没说话，这时突然放下茶盏。
瓷盖磕在杯沿上，\"当啷\"一声惊得两人同时转头。
老教授扶了扶老花镜，目光在白雅鸽发白的指节和沈杰摊开的文件间来回：\"雅鸽，你上次说王工走的时候说'心寒'，现在听小沈说...这'寒'的怕不是钱。\"
白雅鸽猛地站起来，西装裤上的泥渍蹭到了沙发扶手。\"陈教授，我是来讨管理经验的，不是听他说教的。\"她抓起报表要收，却被沈杰按住手腕。
\"我还没说广告的事。\"沈杰的掌心隔着西装布料，能感觉到她腕骨的凉。
白雅鸽想抽手，却被他不轻不重扣住，\"你公司最近接的项目都是老客户介绍，新客户拓展卡在宣传上。
我可以让我公司的设计团队给你们做全套广告方案，线上线下同步推。\"
\"你当广告是过家家？\"白雅鸽冷笑，腕间红绳随着挣扎晃到沈杰眼前，\"我找过四家广告公司，最便宜的报价八十万。
你那些刚毕业的毛头小子——\"
\"我不要钱。\"沈杰松开手，往后靠进沙发里，\"但你得让我在广告里加一句：'白氏设计，把员工当家人'。\"
办公室里突然静得能听见窗外梧桐叶的沙沙声。
白雅鸽的后槽牙咬得发酸，她想起上周五在茶水间听见两个主设闲聊：\"张工走的时候说，在白氏干十年，不如在小公司干三年有归属感。\"此刻沈杰的话像根细针，精准扎进她一直回避的痛处。
\"你这是道德绑架。\"她抓起茶几上的矿泉水猛灌一口，凉水呛进气管，咳得眼眶发红，\"我开公司是为了赚钱，不是当圣母！\"
\"赚钱和得人心不冲突。\"沈杰从口袋里摸出薄荷糖，推给她一颗，\"你去年利润多少？\"不等回答又说，\"我公司去年利润比前年少了15%，但员工留存率从68%涨到92%。\"他指节敲了敲自己太阳穴，\"人心是看不见的利润，等你真遇到危机就知道了。\"
白雅鸽捏着那颗薄荷糖，糖纸在指尖发出细碎的响。
她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抓着她的手说：\"雅鸽，钱是浮在水面的，人心才是沉底的锚。\"当时她只当是老人糊涂，现在看着沈杰眼里的笃定，竟觉得那话突然有了重量。
\"说吧，你到底要什么。\"她重新坐下，西装裤的褶皱里还沾着工地的泥，\"平白无故帮我，总不会是学雷锋。\"
沈杰笑了，从公文包最里层抽出份文件。
封皮上\"海外游戏公司注册申请\"几个字让白雅鸽眉心一跳——她记得沈杰的公司是做游戏开发的，最近在谈海外代理。
\"我需要借用你公司的外事部门，或者请你帮忙在新加波、韩国递注册材料。\"他推过文件，\"你们在海外有分公司，流程比我们熟。\"
白雅鸽快速翻了两页，突然合上文件。\"10%股份。\"她盯着沈杰的眼睛，\"帮你跑完所有手续，占你公司10%股份。\"
\"千分之一。\"沈杰的语气像在说今天吃什么，\"包括后续每年的海外材料更新，都算在这千分之一里。\"
\"你当我是免费劳动力？\"白雅鸽拍桌站起来，震得果篮里的苹果滚到沈杰脚边。
陈启贤刚要劝，却见沈杰弯腰捡起苹果，在袖口擦了擦，递还给她。
\"千分之一是我的底线。\"他的声音沉下来，带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但我可以再加一条：如果今年白氏设计的员工留存率超过80%，我分你公司今年利润的5%。\"
白雅鸽捏着苹果的手微微发抖。
她能闻到苹果皮上淡淡的果香，混着沈杰身上若有若无的雪松味。
这个比她小两岁的男人，此刻眼里的光让她想起十年前在工地跟着父亲学看图纸时，第一次看懂结构图的那种震撼——原来还有另一种可能。
陈启贤咳嗽两声，起身去添茶。
暖水瓶的水声里，白雅鸽突然笑了，笑得眼眶发涩：\"给我两天。\"她抓起报表和文件，转身时红绳从西装袖口滑出来，在风里晃了晃，\"两天后给你答复。\"
沈杰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外，低头捡起地上的薄荷糖纸。
糖纸上印着颗小太阳，他对着光看了看，突然笑出声。
陈启贤端着茶回来，见他盯着手机屏幕，许泽恺刚发了条新消息：吕淑芳把她表哥——海外律所的律师，推荐给杰哥了。
\"小沈，\"陈启贤把茶盏推过去，\"你刚才说的那些...真能成？\"
沈杰把手机收进西装内袋，指腹轻轻蹭过袋口的褶皱——那里缝着母亲当年给他缝的平安符。\"陈教授，\"他抬头时眼里有光在跳，\"我昨天想到个更简单的办法。\"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把他后半句话卷进风里。
白雅鸽刚走到楼梯口，手机突然震动，是条未读短信：\"白总，王工的妻子说他最近总念叨'还是小沈那套有人情味'。\"
她捏着手机站在楼梯间，望着窗外的蓝天发了会儿呆，然后低头把沈杰的号码从\"未知来电\"改成了\"沈·麻烦精\"。
指尖悬在发送键上犹豫两秒，还是发了条消息：\"两天后上午十点，老地方见。\"
手机屏幕暗下去前，她瞥见腕间的红绳——那是父亲住院时她在庙门口求的，当时求的是公司平安。
现在她突然觉得，或许该再去求一次，这次...求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