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春泽的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抖了三抖，“校董联络群”的对话框在深夜里泛着冷白的光。
他望着劳斯莱斯尾灯拖出的两道红痕，喉结动了动——方才弯腰替沈杰整理西装领口时，姜雅琴腕间的翡翠镯子滑出来半寸，那水头、那颜色，分明是上个月在上海拍卖行见过的“春水映波”，起拍价八百万。
“王主任？”海明远不知何时绕到他身侧，黑色西装熨得笔挺，“沈先生让我送您回去。”
王春泽后颈的汗毛突然竖起来。
他这才想起，方才姜雅琴说“朋友的车”时，驾驶座上的沈杰转动钥匙那刻，海明远正站在饭店台阶下，手里还攥着车钥匙——哪有朋友的司机替车主拿钥匙的？
“不用不用。”他倒退两步，后腰抵上饭店冰凉的玻璃墙，勉强扯出笑，“我……我骑电动车来的，就停路口。”目光扫过海明远袖扣上的“hm”缩写，突然想起泽丰集团官网里，董事长的贴身司机就叫海明远。
夜风掀起他西装下摆，王春泽这才察觉后背早被冷汗浸透。
三小时前在办公室，他还拿着沈杰的推广方案皱眉：“小陈同学，不是我说，你这预算报得太实诚，商家能给你打五折就不错了。”现在想来，沈杰当时垂眸笑的模样，倒像在看个闹笑话的孩子。
劳斯莱斯拐过街角时，沈杰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发颤。
副驾驶的姜雅琴忽然倾身，将他冻得发红的手背贴在自己脸颊上：“还在抖？”她耳后的红痣随着动作晃了晃，像滴要落下来的血，“我上周去校董会送文件，王主任还说‘现在的学生啊，就知道攀比’，你说可笑不可笑？”
沈杰喉结滚动。
他想起前世毕业季，也是这个王主任，在他求着宽限父亲手术费的借条上拍了章，却在备注栏写“该生家境存疑，需重点核查”——后来那张借条被贴在系公告栏，成了全院笑谈。
“雅琴，你今天……”他欲言又止。
仪表盘的光映着姜雅琴眼下淡淡的青影，他这才注意到她发梢还沾着碎纸屑，“你没吃晚饭？”
姜雅琴愣了愣，低头理了理羊绒围巾：“下午去图书馆帮你整理推广方案的补充材料了。”她从包里摸出个油纸包，掀开时芝麻香混着热气涌出来，“怕你被王主任刁难，我把近三年上海商业活动的赞助案例都整理了，连每个品牌的市场部负责人电话都标好了……”
沈杰接过糖糕的手在抖。
油纸包上还留着她指尖的温度，他想起今早出门时，她抱着一摞资料撞进他怀里，发顶翘起的呆毛扫得他下巴发痒：“小杰你信我，今天肯定能说服王主任！”原来那时她已经熬了通宵。
“你总说我恋爱脑。”姜雅琴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落在车窗上的雪，“可前世你为了给叔叔治病去工地搬砖，手磨得全是血泡还骗我说是打篮球弄的；为了凑我的生日礼物，在二手市场蹲了半个月淘那枚碎钻戒指……这些，我都记得。”
沈杰的眼眶突然热得发疼。
他想起重生回来的第一晚，在医院走廊里，这个总被他前世称作“书呆子”的姑娘，举着银行卡砸在他胸口：“密码是你生日，不够我还有。”那时她的白大褂上还沾着父亲手术时的血渍，眼睛却亮得像星子。
“前面右转。”姜雅琴突然指了指挡风玻璃，“我闻见生煎的香味了。”她歪头笑时，珍珠发夹在路灯下闪了闪，“今天整理资料时，张阿姨说校门口那家生煎铺新调了馅料，我……我没忍住记下来了。”
沈杰踩下刹车。
透过车窗，他看见街角的生煎铺飘着白雾，老板掀开木盖时，金黄的底儿“滋啦”一声响。
姜雅琴已经解开安全带，指尖戳了戳他胳膊：“快走呀，再晚要排队了。”她的围巾滑下来半寸，露出锁骨处那枚和他同款的红绳转运珠——是重生后他在城隍庙求的，说要“把这辈子的好运气都系在你身上”。
后视镜里，生煎铺的暖黄灯光漫进来，将两人交叠的影子投在座椅上。
沈杰突然想起姜雅琴书架上那本《资本论》，扉页的签名是他前世在她笔记本上见过的，那时他还笑她“装什么大尾巴狼”。
现在想来，她笔记本里夹着的泽丰集团财报，边角被翻得卷起来，应该是为了帮他谈赞助特意研究的。
“小杰？”姜雅琴已经下了车，裹着羊绒大衣站在生煎铺前朝他挥手，发梢沾着的碎纸屑在风里打着转儿，“发什么呆呀，我要吃三个虾仁的，两个鲜肉的，还要……还要一碗牛肉汤！”
沈杰关上车门，刺骨的寒风灌进衣领，他却觉得浑身发烫。
他望着姜雅琴被热气熏得发亮的眼睛，突然想起前世她在婚礼上递给他的请柬，背面用铅笔写着：“其实我知道那枚戒指是二手的，可它是我收到最珍贵的礼物。”
现在，他终于能说：“好，都听你的。”
生煎铺的木桌被擦得发亮，蒸腾的热气在两人之间织出层朦胧的雾。
姜雅琴鼻尖沾了点芝麻粒，举着筷子的手悬在竹屉上方：\"老板说新调的馅料加了马蹄，你尝尝。\"她夹起个鼓囊囊的生煎，吹了吹才递到沈杰碗里，汤汁在薄皮底下晃出琥珀色的光。
沈杰接过时，指腹碰到她微凉的指尖。
前世此刻，他正蹲在工地水泥堆里啃冷馒头，指甲缝里全是水泥渣；如今看着她因为期待而发亮的眼睛，喉间像塞了团化开的糖：\"雅琴，你昨天是不是又只喝了杯豆浆？\"他记得今早去她宿舍送资料时，垃圾桶里躺着空豆浆杯和半块没动的面包。
姜雅琴的筷子顿了顿，低头戳着碗里的牛肉汤：\"整理案例到凌晨三点，张阿姨煮了粥我没赶上...\"她突然抬头，眼睛弯成月牙，\"但今天王主任看方案时，眼镜滑到鼻尖了！\"她模仿着王春泽皱眉推眼镜的模样，发顶的呆毛跟着晃动，\"他翻到第三页就不说话了，我就知道你准备的市场分析表起作用了！\"
沈杰望着她发亮的眼睛，突然伸手擦掉她鼻尖的芝麻。
姜雅琴的耳尖\"腾\"地红了，却没躲，反而凑近些：\"你说...我们下周去谈奶茶店赞助，能不能把推广方案里的'第二杯半价'改成'两人同行免单'？\"她从包里摸出个皱巴巴的笔记本，扉页上是他熟悉的小楷，\"我查了，学生情侣占客群的63%，免单活动能多带三个潜在顾客...\"
老板端来牛肉汤时，蒸汽模糊了两人的视线。
沈杰看着她笔记本上密密麻麻的批注，喉咙发紧——前世她的笔记本里全是《资本论》摘录，他嫌枯燥；如今才发现，那些被红笔圈出的\"消费者行为学\"章节，页脚都标着\"沈杰要用\"的小字。
\"吃呀，再凉就不好吃了。\"姜雅琴舀了勺汤递到他嘴边，\"我小时候生煎只敢吃皮，我爸说'小琴要像生煎一样，外软里实'...\"她声音渐低，汤勺在他唇畔微颤，\"后来我才明白，他是说...要做能托住别人的人。\"
沈杰含住汤勺时，尝到了姜葱的鲜，还有她指尖残留的墨水味。
他想起前世手术室外，她举着银行卡说\"我能托住你\"时，指节因为攥得太用力泛着青白。
此刻她的手暖了，指腹却还留着翻资料磨出的薄茧——原来那些他以为的\"巧合\"，都是她悄悄磨出来的底气。
回校路上，姜雅琴把最后个虾仁生煎掰成两半，塞了半块进他嘴里：\"刚才你吃得太慢，我怕凉了。\"她靠在车窗上，哈出的白气在玻璃上凝成小水珠，\"明天早上我想吃豆浆配脆饼，二食堂的脆饼要现炸的，凉了会软...\"
\"记着呢。\"沈杰单手扶着方向盘，另只手被她握在掌心暖着。
经过路灯时，她突然倾身，在他脸颊上印了个轻吻：\"今天...谢谢你让我当能托住别人的人。\"她的呼吸扫过他耳垂，\"前世我总觉得，你为我做的都是应该的...现在才知道，被需要比被爱更幸福。\"
车停在女生宿舍楼下时，月光正漫过她的发梢。
沈杰捏了捏她的手：\"上去吧，别让宿管阿姨念叨。\"他刚要抽回手，却被她反握住，拉到唇边轻轻一吻：\"明天我来接你上课，七点半，食堂门口。\"她眼里有星子在跳，\"我要穿你送的米色大衣，配那条红围巾。\"
沈杰望着她跑远的背影，直到楼道灯熄灭才发动车子。
宿舍里，张宇轩正翘着脚打游戏，见他进来吹了声口哨：\"杰哥这是去约会了？
身上都是生煎味！\"徐启豪从床上探出头，手里还攥着半袋薯片：\"刚才辅导员打电话找你，说王主任明天要找你聊赞助的事——不过他语气特客气，说'沈同学方便的话'。\"
赵俊帅把椅子转过来，胳膊肘支在椅背上：\"我女友说，看见你和姜雅琴在生煎铺吃饭，你俩头凑得跟...跟粘豆包似的。\"他模仿着陈心瑶的语气，逗得舍友哄笑。
沈杰脱了外套，耳尖还泛着红：\"王主任那边...可能是方案的事。\"他摸出兜里的笔记本，翻到姜雅琴写的赞助清单，指尖划过\"泽丰集团\"四个字——前世他怎么就没注意到，她总在图书馆看的不是《资本论》，是商业案例？
次日清晨，沈杰攥着还热乎的脆饼站在食堂门口。
七点二十八分，姜雅琴踩着小碎步跑来，米色大衣下露出白色毛绒靴，红围巾在风里飘成团火：\"我就说能赶上！\"她哈着白气，把装豆浆的保温杯塞进他手里，\"我怕你冷，特意多捂了十分钟。\"
教室里，阳光透过窗户斜斜照进来。
姜雅琴把课本摊在两人中间，用铅笔在\"市场营销策略\"那页画了个小太阳：\"这里可以加个校园打卡活动，拍照发朋友圈集赞换优惠券...\"她的笔尖突然顿住，转头看向他——沈杰昨晚改方案到凌晨，此刻正趴在桌上小憩，睫毛在眼下投出小扇子似的影子。
姜雅琴的手指无意识地卷着发尾，慢慢抬起来，在离他发顶半寸的地方停住。
窗外的风掀起他额前的碎发，她又轻轻放下手，把自己的围巾往他椅背上搭了搭。
讲台上，教授的声音像春天的溪水淌过：\"真正的营销，是让对方觉得...这是他自己想要的。\"
姜雅琴望着沈杰微抿的唇角，忽然笑了。
她摸出手机，对着他的睡颜拍了张照片——照片里，阳光正落在他锁骨处的红绳转运珠上，泛着暖融融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