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厅的水晶灯在头顶晃出细碎的光,沈杰刚把赵俊帅掉在地上的筷子捡起来,就听见院外汽车鸣笛声压过了老徐的吆喝。
穿墨绿旗袍的管家话音未落,赵俊帅的烟已经烫到了指腹,他手忙脚乱去踩地上的火星,耳尖红得要滴血:“林...林佳悦?她怎么来了?”
沈杰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
路灯把院门口的影子拉得细长,穿淡紫连衣裙的姑娘正弯腰帮王雨桐理被风吹乱的发梢,耳后珍珠坠子晃了晃,真像滴要落不落的雨。
林佳悦抬头时眼尾扫过葡萄架,忽然弯起嘴角——那笑意像颗小火星,“噌”地燎过沈杰的后颈。
“俊帅哥好没良心。”林佳悦挽着王雨桐的胳膊走进来,发间茉莉香先一步飘到沈杰鼻尖,“我帮雨桐挑了三天对戒,她说要请老同学撑场子,我就厚着脸皮跟来了。”她转头看向沈杰,眼波在水晶灯下流转,“这位...是沈杰学长吧?二中论坛里总有人提你烤的腰子,说能香透半条街。”
赵俊帅喉结动了动,正要插话,王雨桐已经轻拍他手背:“你爸在催了,先去前厅吧。”她转向林佳悦时眉眼温柔,“小悦坐沈杰那桌好不好?我跟俊帅得去换礼服,你帮我照看会儿客人。”
林佳悦应了声,裙角掠过沈杰椅背时带起一阵风。
沈杰这才注意到她腕间银镯,刻着小小的“佳”字——和三年前校门口摆摊的老银匠手艺像极了。
“赵俊帅这小子,说是订婚宴,倒像同学会。”林佳悦端起服务员递来的酸梅汤,指尖在杯沿转着圈,“我刚才数了数,张宇轩在第三桌划拳,徐启豪在和老徐比谁先喝完啤酒,连高三时总揪我辫子的王兵勇都来了——”她忽然顿住,眼尾的笑淡了些,“雨桐说俊帅怕冷场,把能联系上的旧人都请了。”
宴会厅里的笑声像涨潮的浪。
张宇轩举着酒瓶撞翻了醋碟,徐启豪正把剥好的虾往老徐碗里塞,老徐拍着桌子喊“再来两笼灌汤包”。
沈杰望着满桌油光发亮的糖醋排骨,忽然想起前世此刻,他正蹲在出租屋啃泡面,听伍芷清在电话里说“李毅风送了我卡地亚手镯”。
“学长在想什么?”林佳悦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你刚才发呆的样子,和高二晚自习时一模一样。那回我问你数学题,你盯着草稿纸发愣,结果把‘sinθ’写成了‘沈杰’。”
沈杰指尖微颤。
他确实记得那个黄昏,夕阳把教室窗棂染成蜜色,林佳悦的校服领口沾着片梧桐叶,他帮她拿掉时,听见自己心跳声盖过了粉笔划过黑板的吱呀。
后来伍芷清说“林佳悦这种土包子也配和你说话”,他就鬼使神差疏远了她——直到重生后才明白,有些心动,从一开始就该珍惜。
“叮——”
主持人敲了敲香槟杯,宴会厅忽然静了半拍。
赵俊帅穿着藏青西装站在鲜花拱门里,王雨桐的白纱裙扫过红地毯,腕间对戒在灯光下泛着暖光。
主持人举着话筒喊:“现在,有请两位新人交换誓言——”
“等一下!”
林佳悦的声音像颗投入深潭的石子。
沈杰转头时,看见她攥着银镯的手在发抖,耳后珍珠坠子晃得他眼晕:“沈杰,我有话要说。”
宴会厅的呼吸声突然变得清晰。
张宇轩的酒瓶“咚”地砸在桌上,徐启豪的虾滑“噗”地掉进醋碟,老徐的灌汤包咬了一半,汤汁顺着下巴滴在红布上。
“高二那年校运会,我跑800米摔在终点线前。”林佳悦往前走了半步,白瓷杯在她掌心洇出冷汗,“你蹲下来帮我擦膝盖上的血,说‘别怕,我背你去医务室’。那时候我就想,要是能一直被你背着跑,该多好。”
沈杰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那天自己确实背了林佳悦,可到了医务室门口,伍芷清抱着奶茶站在台阶上笑:“沈杰,你怎么和这种人混一起?”他鬼迷心窍把林佳悦放下,说“我还有事”,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对不起。”他站起来,声音比想象中稳,“我重生过一次,明白有些心意,要留给对的人。”
林佳悦的睫毛抖得像受了惊的蝶。
她把银镯摘下来放在桌上,珍珠坠子撞着瓷杯发出轻响:“那...当我没说过吧。”她转身时裙角扫过沈杰手背,凉得像块冰。
“杰哥可以啊!”张宇轩勾着沈杰脖子灌了杯啤酒,徐启豪举着龙虾钳直晃,“刚才那姑娘眼都红了,你咋这么冷静?教教我们咋拒绝女生呗!”
沈杰抽开被张宇轩勒痛的肩膀:“真心要珍惜,假意要趁早断。”他扯了扯领口,“我出去透透气。”
夜风裹着葡萄架的清香扑过来。
沈杰摸出根烟刚要点,就听见拐角传来拉扯声。
“林佳悦,我等了你三年!”男声带着酒气撞进耳朵,“刚才你跟沈杰说的那些,都是骗他的对不对?”
沈杰脚步顿住。
月光从葡萄叶缝里漏下来,照见穿灰衬衫的男生攥着林佳悦手腕,银镯在他指节间晃荡——正是林佳悦刚才提到的王兵勇。
“放手。”林佳悦声音发颤,“我和你没关系。”
“没关系?”王兵勇把她往墙上推了推,“高二我揪你辫子是想让你注意我,高三我每天给你买豆浆是怕你饿肚子,你说要考苏大我就跟着报——你现在说没关系?”
沈杰的烟掉在地上。
他往前走了两步,阴影罩住那两人时,王兵勇抬头瞪过来:“看什么看?没见过追女生的?”
林佳悦看见沈杰,眼睛突然亮了一下,又迅速暗下去。
她用力抽回手,银镯“当啷”掉在地上:“我说了,我不喜欢你。”
王兵勇的脸在月光下忽明忽暗。
他弯腰去捡银镯,指尖擦过沈杰鞋面时突然笑了:“沈杰是吧?听说你爸是企业家?那又怎样?有些东西,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
沈杰没说话。
他盯着王兵勇发红的眼尾,想起刚才林佳悦摘银镯时的动作——那是她高二用攒了三个月的早饭钱买的,刻着“佳”字的银镯。
葡萄架的叶子沙沙响。
远处宴会厅传来主持人的欢呼:“让我们恭喜这对新人!”王兵勇捏着银镯站起来,目光在沈杰和林佳悦之间转了转,突然把镯子塞进林佳悦手里:“明天早上七点,校门口老银匠摊。你要是不来,我就...”
他没说完,转身往院外跑了。
林佳悦攥着银镯站在阴影里,珍珠坠子在夜风里晃得厉害。
沈杰弯腰捡起地上的烟,火星在指尖明灭时,听见她轻声说:“他...他以前不这样的。”
院外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
沈杰望着王兵勇消失的方向,忽然想起前世伍芷清说过的话:“有些执念,像野草,越踩长得越疯。”
宴会厅的灯光从窗户漏出来,把两人的影子叠在葡萄架上。
林佳悦吸了吸鼻子,把银镯重新戴回腕间:“我...我回屋了。”她转身时,珍珠坠子又晃了晃,这次真的落了一滴雨,打在沈杰手背上。
沈杰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廊里,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2009年5月18日,21点17分。
夜风掀起他的衣角,远处传来张宇轩的吆喝:“杰哥!徐启豪说要和你比喝可乐,快来!”
他掐灭烟头往回走,路过玄关时瞥见订婚喜帖上的王雨桐,照片里的姑娘正对着他笑。
沈杰忽然想起赵龙翔说的话:“你爸教我做人要知恩,做事要知止。”
知止。
他默念这两个字,推开宴会厅的门时,张宇轩的酒瓶已经递到了眼前。
水晶灯在头顶晃着,把满桌的糖醋排骨照得发亮,老徐举着灌汤包喊:“小沈,来,尝尝这个!”
沈杰接过酒瓶时,余光瞥见窗外有辆车缓缓停下。
驾驶座的人摇下车窗,路灯照出半张脸——是王兵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