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里开外。
大昭军停止撤退。
从士卒到将领,无一不灰头土脸,满头大汗。
“侯爷,喝口水吧……”
副将徐东将水袋递到陈拓面前。
陈拓狂饮了大半袋,才彻底解去口渴,再看自己身后这十万兵马,都还没开始攻城,便已士气低落,尽显颓势。
作为一军主帅,决不能临阵怯敌!
“哼,不过些许障眼邪法,何足惧哉!我大昭雄兵百万,披坚执锐,难道还惧他这等奇技淫巧?!”
陈拓刻意抬高了音量,让尽可能多的士兵听到,稳定他们的军心。
“众将士听令,重新列阵,竖起铁盾!”
步人甲军团,比人还高的铁盾,整齐树立在前排。
“一口气,拿下良子关,扞卫大昭荣耀,共享荣华富贵!”
“击鼓!进军!”
“轰!轰!轰!”
沉重的脚步声与鼓点同时敲响,却比之前的脚步更加整齐、更加沉重、带着令人心寒的质感。
五千赤甲雄兵,循序向关口渐进,行动间甲片摩擦发出沉闷而令人牙酸的声响。
所过之处,连热浪似乎都被这金属气息逼退了半步。
这次陆云川并没有让人放炮,赢下防御战的手段有很多,他不想第一天便将火药打光。
何况步人甲身上的重甲,他挺想要的……
军团千夫长,“狂战士”鲁熊,身量比其他赤甲兵更加魁梧,铠甲也明显更加精良厚重。
鲁熊手持一柄门扇般的开山巨斧,藏在铁盾阵后,在走到距离关墙一箭之地,他呼喊一句:
“停!”
步人甲军团停下进军步伐,再往军阵前结了一层铁盾防线。
鲁熊桀骜仰头望向城楼,猛地将巨斧狠狠往地上一墩!
“咣!!!”
巨斧沉重地插入泥土,斧柄微微摇晃。
鲁熊双臂抱胸,即使身披重甲,这个动作依旧带着强烈的挑衅意味。
“城上的贼叛军,可敢出城,与某家鲁熊决一死战一战!”
“缩在龟壳里放炮仗,算什么本事!快快滚出来受死!”
吼声响亮,如同野兽咆哮!
关墙上。
“王上,我去战他!”
周大彪咬牙切齿,狼牙棒扛在肩上。
“他是个莽夫,你不能比他更莽。”
陆云川摇了摇头,脸上丝毫没有怒意,反而露出一抹看猴戏般的兴味。
这么热的天,裹着一身铁罐子,还抱个胳膊,该说不说,也算是个人才了。
“将金汁沥青,装上投石机。”
“是!”
士卒捏着鼻子,抬着一框框密封的陶罐走上关墙,装在投石机弹巢之中。
这些沥青是用屎尿粪便与硫磺熬制而成,内置火药用来引爆,先不说其物理伤害有多大,光是这臭味儿都已叫人受不了。
还是密封起来的状态,若揭开盖子,承受力差的直接便会晕过去。
“替他们解解暑,送份凉快!”
“点火!”
“放!”
上百个巨大的陶罐,被高高抛向空中!
划出一道道怪异的抛物线,带着沉闷的风声,砸向列阵在关墙之下的赤甲兵军阵头顶!
陶罐飞到最高点,并没有像投石那样直接砸落,而是火药引线燃尽,凌空爆炸开来!
“嘭!嘭!嘭!……”
如同无数巨大的烂柿子被踩爆!
浓稠到近乎呈固体胶状的,黑乎乎泛着奇异油光的浓稠液体,被内部高温灼烧,散发出形容的恶臭。
烈日晴空中,仿佛下了一场黑色的暴雨!
劈头盖脑地浇在赤甲兵军阵之中,尤其是那位冲在最前、抱着膀子的鲁熊。
鲁熊只觉得头顶、肩上猛地一沉,眼洞里瞬间被黑油糊满,视线全失!
金汁沥青浇在赤甲上,并没有被弹开或流走,而是如同浆糊般迅速黏附凝结!
“这是……什么东西?!”
鲁熊下意识地想用手抹开眼洞里的污物。
可抬手才发现,手臂和巨斧上的黑油更是粘稠得离谱!
就连铠甲缝隙间,都被这些胶糊状的东西填塞得严严实实!
动作瞬间变得滞涩无比,他想抬脚往前走,靴底竟然黏在了地上!
其余赤甲士兵皆是如此,沉重的铁甲本身行动就不便,再被这些粘稠的“黑金汁”覆盖,步履维艰!
许多人脚下打滑,“噗通”、“咔嚓”之声不绝于耳!
你撞我、我挤你,像一群被胶水粘住的铁王八,瞬间摔成一片!
“好臭啊!”
“眼睛!我眼睛看不见了!快帮我擦擦!”
“呕……”
城头上,守军将士们看得目瞪口呆,随即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大笑!
“这个味道,估计他们一辈子都会忘不了吧,哈哈哈……”
“别说是粘在身上了,就是隔着这么远,我都快吐了!”
“弓弩手准备,等铁王八出壳!”
陆云川微微抬起手,弓弩手箭在弦上,排列在墙垛之上。
身上沾了脏东西,第一反应自然是脱衣服了。
金汁本就恶臭粘稠,再加上烈日那么一烘烤,那味道臭到足以杀人!
身心上的双重打击,让步人甲完全失去了理智!
“啊啊啊……”
他们惨叫发狂,纷纷摘下头盔,泄去外壳重甲。
透过铠甲缝隙侵入的毒沥青,沾染在皮肤上,瞬间红肿溃烂,疼得赤甲士卒掩面哀嚎。
“放箭!”
关墙上飞箭如雨,将步人甲军团瞬间覆盖。
此时此刻,中箭而亡的士卒,脸上反倒洋溢出了解脱。
“快!鸣金收兵!鸣金收兵!”
军阵后的陈拓,急忙振臂大喊,步人甲可都是他的家底儿啊!
“当当当!”
鸣金声传遍整个战场。
“撤!列阵……后撤!”
步人甲军团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列阵,纷纷丢盔弃甲,连滚带爬往战场后撤。
“武威候!夏日炎炎,本王替你们准备的这款‘解暑蜜汁’,可否清凉啊?哈哈哈……”
陆云川叉着腰,与众守军在关墙上哈哈大笑。
每一声笑无疑像是刺刀,深深捅在陈拓心脏上。
“陆云川,你!你……啊!”
陈拓捂着胸口,气急攻心,血气上涌,呕出一口鲜血,从马背上昏死了过去。
“侯爷!侯爷!”
“快撤,快撤啊!”
十万大军,仓皇而逃。